第二章-中(2/2)

「那就是使用『心』,我知道这很抽象,但是人的精神层面是实质存在著的。言语只是一种符号,我们从他人的声音中接受符号,再转至脑海里,转化成他们懂得的讯息,再让我们知道。所以『传音』只是跳过了使用语言符号的阶段罢了。」剑傲微一思忖,复又说道∶

「如果你的精神现在已然放空,就请深吸一口气,然後,四五个字就好,你是初学者,不需要分散意念去讲一整句完整的话,把所有的精神力集中在你想要表达的那个字,对象是我,然後,使用你的术力,那和实验的摧化剂一样,可以帮助传音的运行。」

已经没有在听剑傲的解说,霜霜的眼睛闭得很缓和,好像已经进入了一个她自我的境界。

一股奇妙的精神波动同时从霜霜脑海里涌出,一瞬间她终於了解何谓「心的语言」,如果不是这一次的突变,让她这个聒躁的女人突然失去了表达意见的能耐,那麽她可能永远都不会去思索使用令一种沟通方式的可贵。

她是这样想跟眼前这个人说话,这麽想要向他传达自己内心的讯息。

剑傲是叫自己想一句话吗?这倒难倒了霜霜,什麽话比较好?什麽话可以让她第一次学会传音有个值得纪念的回忆?

「无敌铁金钢。」

剑傲全身颤了起来,什麽?应当是霜霜的声音,他「感觉」到了,但是内容却令他完全无法转换成他所能理解的模式,他登时愣在那里。其实霜霜也不知道为什麽会想到这几个字,只记得这是在很久以前,翻风云开阖宅的前世书库时,偶然看到的词句,刚好五个字,所以就将就著用了。

「你有听到吗?怎麽都不回话?」

急切的字句接著一个个打入剑傲的心底,使他怔愣起来。倒不是单纯的因为那五个字的莫名,反正这位姑娘的劲暴也不是第一天开始了。

更令他惊异的,不是他听不到,而是太清楚了,按理说,一般对於「传音」这种意念术法的初学者,能够使对方感受到微弱的几点断断续续的语意,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虽然自己是特例,天生的精神力优越者,但是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人第一次就如此清晰的传递传音中的语意的,霜霜还是他所遇见的第一人。

「你到底听到了没有嘛┅┅」对方传音的情绪转洛u钓エㄜ@的生气,因为是直接打到心底,所以感受特别的明显。

「啊,是,我听到了。」剑傲连忙从讶异中回过神来,以一种很诚恳的钦佩目光望著霜霜。「就是这样没错,你做的极好。」

「太好了,成功了!」意念发出欢喜的情绪,剑傲似乎还听见霜霜松了一口气的叹息∶「呼,什麽话都不能跟你说,快闷死我了。」从未感受到能够清楚的表达自己的意旨是如此美好的事情,爸爸说的没错,人只有在曾经失去了某样事物之後才会懂得珍惜。

剑傲闻「言」一笑,霜霜的恢复语言能力对他来讲还是祸福未定。

「就算这样,传音是术力耗费极大的术法,你如果再像以前那样聒躁下去,铁定会落得力尽的窘况,还是如非必要,少用为妙。你现在不觉得累吗?」他自己大约用传音讲个两,三句话,就会开始呈现疲态。东土的体质让他天生的术力微薄,果然人是不能太贪心的,想要魔武双xiu,算了罢。

「不会啊,我觉得这样「说话」很自然,半点也不累。」

又是一连叠轻松的句子,霜霜的传音速度丝毫没有懈殆,字汇宛如一粒粒清晰的音符,在剑傲听觉神经的脑海里回荡著,他不禁大为叹服。

「能在首次就学到这种程度的人,真的是很了不起,凌姑娘,你以前有学术法的经验麽?」虽然觉得应该不会有,但是霜霜的表现,还是让剑傲忍不住想问问。

「嗯?没有啊,风云会标榜的是纯武术的菁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学过的术法只有初级疗伤,那个你领教过了,很糟的。」霜霜眨眨眼睛,她现在只想不断的沟通说话,实在是闷得太久了。

「如果是这样,你说不定有学习gicwish的资格┅┅」剑傲不禁喃喃说道,两人距离极近,当然是不可能瞒过霜霜的法耳,带有问号的句子又涌进了脑海∶

「什麽是「马吉可威士」?」艰难的组合出剑傲话中的耶语名词,这对霜霜来讲还真是记忆力的挑战。

「喔,对不起,我忘记你不懂耶语,」因洛u灾v熟习这种语言已经很久了,各种语言有其特殊的词汇,如同皇语的「缘」,「孝」,瀛语的「物语」,「纳言」等等,突然要将这种专有名词转换成另一种语言,那还真叫他有些脑子转不过来。

「应该是┅┅我想想,很少听上皇人谈起他,我们都是用「术法」一言以蔽之,gicwish的直译,应当是『法愿』。」

「法愿?」就算翻译过来,这个名词对她来讲还是很陌生。

「向自然的神灵祈愿,借用他们的力量,暂且化为己力,以充实自己术法的仪式。」剑傲笑道,一面动身往前漫步∶

「在古老的年代里,他被西地的人称为『魔法』,魔鬼才使用的事物,前世人类亡佚的一,两千年前,在某个洲大陆上,还深深的为当初耶宗的人们所崇信与害怕著。为了防备施用「魔法」的女巫—很奇怪,被迫害的大多是女性。他们无所不用其极,又是放火烧人又是挖心剖肺的,血淋淋的一段魔法正史。」

「好残忍,听起来好像不是很好的东西。」皱起眉,霜霜闭上了眼睛。

「那是误解。我永远相信世间最可怕的东西不是暴力和权势,而是人的无知和彼此误解。很多被迫害的『女巫』其实只是良家妇女,跟本连魔法两个字怎麽写都不知道,」

剑傲加快脚步,脸色略显沉重∶

「後来,前世人类发明了一种叫做『科学』的东西,从误解和破坏法愿,变成试图将他释成『迷信』、『无稽』,认为那都是无知的人所盲目崇拜的幻像。许多真正了不起的法愿老师被驱逐,忽略,『科学』变成了人人崇信的真理,没人再信法愿的根源—自然的力量,反过来,前世人类更想要的是以他们所谓的科学操控自然。」

霜霜学著他用传音一道长叹,虽然前一代人类的灭绝是个谜,但他觉得,这未始也没有迹像可寻的。

「你对『法愿』的事情真清楚。」声音又在脑海里冒出。

「没有,那是西地的人真我说的,法愿之学博大精深,并不亚於东土的纯武术,可惜我於此道所学甚浅,只能用些理论和法愿史学来骗骗人。」揶揄自己的一笑。

「这样啊,原来西地也有他们自己的学问┅┅我以洛u阆a人都是像『山海经』里的怪兽,单眼,独手,会在旷野里吃人之类的,风师哥常说东土才是文化之都,西地人都是化外蛮人,不懂礼仪,不过瞧来我想错了。」带有笑意的句子,霜霜的眼睛冒出些微羞赧之色。

剑傲偷眼看著身後的霜霜,这麽长的句子,竟然可以完全没有停顿的传送完,这绝对不会是什麽侥幸,他想起霜霜的血统,疑似西地与东土的混血,莫非隐藏在她体内的术力,竟然是如此的深不可测?在风云开阖练武场上的回忆又再度涌回他的脑子里,他本来就是那种会思虑很深的人,但这件事比凌风云的话语还要令他难解,老天爷又再开他什麽玩笑了?

「谁教你这种语言的?」剑傲忽地一惊,惊觉到霜霜又在用传音向它发送声息,「传音」这向物理术法最糟的一点就是—你接受到讯息时完全没有预警,也没有办法选择你愿不愿听,他现在正值精神恍忽近似快要睡著之际,那可真会把他吓得从对马山壁的尖石奇上摔下来。

「嗯?你说耶语?」剑傲恍恍忽忽道。

「嗯。」

「喔,耶语啊,还能怎麽去学呢,我常常在世界各地走来走去,碰到的人多了,入境的国家也不少,语言这种都东西本来就是来自於实际生活的需要,没有什麽比实际去使用去感同身受更好的学习语言的方法了,我在西地住过一段时间,自然而然耳濡目染也就会了。」

他忽地淡然一笑,这次有点冷冽∶

「难不成还能怎麽学?花大笔钞票像皇家一样请语言学习的专师,然後学到最後只会你好吗,我很好这样完全派不上用场,只能拿来骗些不懂该语的人的官派对话?」

「你在西地住过啊,」霜霜的声音又清晰无伦的传到脑海中,虽然不愿这位三分钟前才刚学此法的小姐竟能超越自己的能力,但如此的成果已经不单是术力的高强,操纵技巧也有一定的天份。

闻言剑傲微地一怔,似乎发现自己说错了某些话。

「喔,不,我开玩笑的。」

剑傲在背对著霜霜的情况下很快的换了表情,速度比翻书还要快上一倍∶

「呵,不过是去那里旅行过罢了,我又不是西地人,怎麽可能会在西莎利亚地界里居住过?」

正待接话,忽地,原本因升上来的旭日而染上一片清朗的天空,响起了一阵焦雷。

「又来了┅┅」剑傲不禁苦笑,真的是因为他说错话的缘故吗?那里有这般巧的。

「怎麽了嘛?啊,打雷了┅┅」霜霜的声音又撞进脑海。

「是的,根据我的推理,这个声音代表著打雷,打雷代表著下雨,再根据某猎户叔叔给我们的可靠线索指出,这场雨,很可能是死谷特产的秋末超级雷雨,结论是,这场大雨会让我们更加寸步难行,经由以上种种条件,得推论出一个通则――老天跟本就看我不爽,得证。」又开始语无伦次了,每次他内心沮丧的表现法,剑傲望著飞快的暗下来,似乎唯恐两人过死谷过得太快的混帐天空,不禁露出了苦笑。

「那现在该怎麽办?」语音传出担忧的韵律。

「没关系,如果说「命运捉弄人」是通则,那「人定胜天」就是定律。」剑傲敛起苦笑,闲适的伸伸懒腰∶

「还好我有点先见之明,跟那位可爱的大叔要来了这个,给你。」

淡然一笑,他从行囊中挖出了一个几就要被压扁的斗笠,因为被剑傲又捆又挤的塞进一堆食物深处,所以那竹编的小笠显得到处掉毛,上面还破了好几个洞,他忽视那些小小的破绽,亲手将它戴到霜霜的头上。

「将就一点,人家上皇的农人在田里工作时,都是靠著个挡风遮雨的,况且总不可能边爬山边撑把油纸伞吧?」无视於已经点点打在自己身上逐渐加大的雨势,剑傲甩手将雨珠挥去,确定斗笠已经安全对位的绑在霜霜的下颚上,「好啦!这样就不会淋到雨了。」

「你呢?」果然是那种关心别人比关心自己多上百倍的个性,霜霜立即发念。

「我没差啦,反正以前在外面旅行,还不是天天都在淋雨,有时候雨打在身上,舒服得很,」剑傲微微仰起侧颈,让大雨顺著颈子滑下他削瘦的肩,反手轻拍霜霜的头发,轻轻地露出一笑∶

「所以别管我了,小孩子才不要淋雨,会感冒的。」

小孩子?如果没有记错,这个人应该只大自己三岁吧?斗笠下霜霜不禁一怔,想起小时候,只要皇禁城下起大雨,凌风云都会把坚持还在外面玩的自己喝回屋内,往往这时都已然全身湿了,又笑又骂之间,他总是唤来其他的师兄弟,那条大毛巾来,好好的替自己从头发到脚址擦乾。而擦拭到那一头微带紫色的黑发时,凌风云总会遽然停住,凝视良久,直到霜霜唤他,他才如大梦初醒似的,笑著一拍她背诳uo回房里。

好怀念的感觉,如此似曾相识┅┅却又不完全是。

正怔怔的瞧著前方细思,背著自己的脚步,却忽然停了下来。

霜霜遽然一惊,忙再使用传音。「怎麽?」

雨水顺著斗笠的边缓缓的漫流下来,死谷的土是黄红色的,被雨水打湿了,化成无数泥浆,漫天洒来,前头的路更加坑坑洞洞,泥把原本的路面洗掉,分作小流在地面上流窜凹积著,斗笠边缘的水滴凝结了一会儿,化作滴滴水珠,落在前面的人肩头上。

从前方人的肩侧望出去,一个惊人的事实呈现眼前,原本应从山壁不断延伸出去的窄路,忽地从中断绝,变成一道笔直光滑的山线,雨水正伴著融化的土石和小岩,从不知有多麽高的山顶倾泻下来。

「我的天呀┅┅」

望著那可怖的现实发呆,霜霜的眼睛聚焦定格而惊惶。

「看来,死谷果真是『死』谷┅┅」面无表情的朝著前方的断路头,剑傲无奈的轻笑,真是命运爱玩弄人吗?都已经走到这边来了,大雨,霜霜的状况,死谷,这一切都配合的恰到好处,比上皇藩属的王生病时上皇的军队「恰巧」前来探视的那种巧合还要恰巧。

怎麽办?他们都已经走到这来了,几乎已经到了死谷一半的所在,再折回去也要半天甚至延迟到一天的功夫,况且这样谁舍得?

向前走罢,又要怎麽走?

剑傲与霜霜相视一眼,彼此都露出复杂的神色,这里真是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凡事只能靠自己。永不放弃,彼此都在对方的眼里读找这个字眼,剑傲的眼神一变,望著前面断去的路与逐渐不断加大的风雨。

「山不转,路转。」露出笑容,剑傲缓缓吐出一口气让自己心神缓和,望著霜霜的脸色,先是从侧肩卸解下一直预备著的长剑,然後解开腰间的布包,取出一把金黄色的短剑,几天前早上给霜霜看过的那把,在手中轻松的一抛∶

「路不转,人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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