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回 轮回(2/2)

而茯神毫不迟疑的抬起右手,自指尖生出血色藤蔓,同时空青眸中狞色一闪而过,掌中的长剑轻吟一声,青光大作,化剑为丝,在苍术帝君面前织成薄雾。

苍术帝君不怒反笑了起来,只是笑得诡异难言:“难怪太子殿下不肯同意与小女的婚事。”他顿了一顿,脸色阴沉辨不出喜怒,只冷冷道:“若要动手,本帝自然难敌太子殿下和北山神君,但至此之后,仙规也是容不下你们的,你们势必要与他一同赴死了,可要想想清楚。”

川谷大笑起来:“能拉上帝君同死,不枉我活上一遭。”

月影婆娑,在院落中洒下些昏黄的清辉,微风拂过蓊蓊郁郁的树影花影,青砖地上登时乱影摇曳,如人心纷乱。夏虫躲在隐秘的暗处,低沉而细密的鸣叫,一声声落在心上,像是啃噬起心尖上的肉,痛的难以喘息。

良久,苍术帝君打破了死一般的寂然,沉沉道:“本帝自知不是你们的对手,不愿与你们同死,本帝可以做主放他一条生路,只要你,”他遥遥指向落葵,眸中带着阴冷的笑意:“你与太子殿下发下誓言,永世不再相见,否则神魂俱灭。”

落葵强忍着心口一丛丛漫过的抽搐,陡然生出些希翼,只是这希翼伴着另一种绝望:“你此话当真。”

苍术帝君朗声一笑:“本帝君说到做到,决不反悔。”

“好。”落葵狠狠咬了一口舌尖,自唇边逸出血丝,泪水和着发丝黏在面上,一双眸子瞪的大却没有神采,情事和生死之间,她固执而绝望的选了生死,弃了情事,她竖起三根手指沉稳而缓慢的开口:“只要苏子平安无事,我水落葵对天起誓,此生此世,永生永世绝不再见空青,若有违此誓,神魂俱。”

“落葵,不许胡说。”苏子打断落葵的话,紧紧攥着她的手,摇头道:“落葵,不许胡说。”

落葵却固执的沉声续道:“若有违此誓,神魂俱灭。”

此言一出,苍术帝君冷冷一笑:“好,太子殿下是何意,只要太子殿下也发下血誓,本帝说到做到,绝不再纠缠他的性命不放。”

落葵抬起头,一双发红流泪的眸子怔怔望着空青,哀声道:“空青,用你我的永不相见换苏子的一条命,你也是愿意的,对不对。”

空青登时面如死灰,艰难道:“我,我空青发下血誓,此生此世,永生永世,我,”他如骨在喉,再难说下去,只紧紧攥着两只手,直攥到骨节发白:“不,不,落葵,我,我不能不见你。”

明明是夏日,七月流火的时节,落葵却只觉薄寒袭身,一阵儿比一阵儿冷,抬眼望见树影摇曳,原来是起了风,衣衫发丝皆不由自主的飘动起来,她的心和身子亦难以控制的抖了起来,鼻尖发酸,几乎落下来泪来。

苍术帝君冷冷一笑,步步逼近,空青极快的回神,与川谷一同挡在了苏子面前,一时间刀光剑影,一触即发。

“慢着。”苏子倚靠着川谷艰难起身,挪到苍术帝君面前,冲着他冷然道:“我苏子一生,绝不让人替我受过,我这条命,也绝不由谁决定生死。”

言罢,苏子在沉沉夜色中倏然回首,眸光紧紧缠住落葵和茯神的脸庞,望了又望,望出了一声长叹,最后凌厉一笑,还未等到落葵回过神来,龙泉剑竟在苏子身后猛然跃出,绕着他的脖颈划出深深的血痕,那血“噗”的一声喷薄而出,如同那年,在南祁国太子府中的漫天血色一般,刺目惊心。

望着苏子清绝的身影,落葵只觉眸中要沁出血来,她从未想到过与苏子的离别是这样一幕,再没有人的心比她更痛,再没有人比她更不舍苏子,她的声音吊成又细又长的一根线,尖利的穿透暗沉沉的夜色,像是疯了一样冲了过去。

她哭的泪色潸潸,跑的发髻散乱,变了调的哭喊着,离苏子越来越近,近的几乎一抬手便能抓住他素色的衣衫,却不料苏子的身影在龙吟哀鸣声中渐渐倒下,快的令她来不及琢磨什么,快的像是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她已哭的没有力气再哭,只趴在地上一寸一寸的往前挪,嘶哑着嗓子哀声道:“苏子,苏子。”

话音还未落下,只见丁香一点点挪到苏子身边,喃喃道:“苏子,等等我,无论你去哪,我都陪着你。”她提起龙泉剑在颈间横过,血色漫天,她倒在了苏子胸前。

落葵只觉一阵阵刻骨的痛袭上心头,一颗心跳的又急又快,痛的几乎无法喘息,尖锐的绝望和恐惧深深渗了进来,泪已没了,全堵在嗓子眼里,眼前朦胧一片,像是看到空青煞白了脸焦急的望着她,薄薄的唇一张一合,却听不到一丝声音,像是这世间陡然寂静无声了,猛然间腹中抽痛不已,一汪滚烫的鲜血漫过裙底,她眼前那张焦急煞白的脸由一变二,由二变四,最后成了漆黑一片。

三日后的黄昏里,一阵阵斜风细雨拂过窗棂,呜呜咽咽的如人哭泣,昏黄的烛火映上落葵枯瘦的脸庞,一双眸子瞪得极大,却如同干涸的老井般无一丝神采,满头乌发间冒出了丛丛刺目白发,像是短短几日,便苍老了数分,空青执了一盏茶放在她干涸起皮儿的唇边,轻声劝道:“落葵,喝点水罢。”

落葵只觉这温声细语薄寒至极,令她的心狠狠一颤,不由眸光一滞,缓缓的扭过头去,盯着帐幔低垂下来的络子一言不发。

空青的泪止不住的滑落:“落葵,落葵,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用,救不下苏子,可这是天命,天命难违。”

新仇旧恨叠加,落葵轻轻笑起来,笑中有悚然之意,格外清冷,听来令人寒意顿生:“那是你们神仙的天命,与我们凡人何干,既然你我仙凡有别,就不必再见了。”

空青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凝滞,只觉泪再度无休无止的漫了出来:“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只求你别再折磨自己。”

落葵抬手抚向空青的心口,却在里心口一寸的地方停驻,蹙着眉心,双眸赤红,冷痛从唇齿间溢了出来,颤声问道:“空青,你这里痛吗。”

一语未竟,泪便扑簌簌的砸了下来,在半旧的锦被上,洇出暗色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