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杨柳何怨雨雪苦 第六百一十九章 威压(1/1)

5月27日,土佐的局势还在进一步恶化。

凌晨,一行人正在须崎城的街巷里穿梭,目标是雨秋家在须崎城内的武家屋敷。他们刚刚得到消息,一队红叶军的骑兵已经在昨夜抵达冈丰城城下町,而来自堺町的商人正在收拢财产和人员,长宗我部元亲认定这是雨秋平即将撤退的征兆,于是下令启动最终方案,要求须崎城的久武亲信、久武亲直立刻控制住雨秋平,阻止红叶军撤退。因为三好家和长宗我部家的谈判刚刚开始,还远没有到达成协议的地步。如果红叶军此时撤离,土佐防线崩塌,三好家就可以在谈判结束前一路打到冈丰城,到时候长宗我部家的谈判处境就会更加不妙。久武亲信和久武亲直就正率军前去雨秋家的屋敷,在朦胧的月光下不打火把快速前进。

“就在那个拐角处。”久武亲信指了指远处一个大巷子,同时用手比划了一下,“一队向左,一队向右,从两边包过去。再留下一队在院墙周围警戒,提防他们翻墙逃走。”

众人闻名立刻分散开来,从多个方向包抄过去。久武亲信和久武亲直各自领这一队从左右方向包抄,在屋敷门口碰头,互相对了下眼色。屋内的人似乎毫无警觉,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除非雨秋家反抗,否则待会不要用强,以礼相待。”久武亲信压低声音对久武亲直说道,“远来是客,怎么说也是长宗我部家的盟友。主公如此处置,实为不妥。只要治部殿下答应不再撤退,我们就不要为难他们。治部殿下一向有一诺千金的名声,想必不会辜负我们。”

“兄长,此时已经是水火不容之势,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久武亲直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城中兵力不过数百,根本不是红叶两备的对手。如果不能控制雨秋红叶,他反手就能把我们灭了。”

“主公的命令是让我们‘请’治部殿下不要撤退,而不是与雨秋家为敌。”久武亲信死死地盯着久武亲直,“你是什么意思?”

“兄长,主公的画外音你还听不出来吗?不是让我们‘请’雨秋红叶不要撤退,而是由我们挟持雨秋红叶,迫使他放弃撤退的计划,然后下令红叶军继续作战。”久武亲直长舒了一口气,压制住对兄长愚笨的不满,“如果此计不成,主公就要和三好家结盟,共同攻杀雨秋红叶!这样你死我活的局面,您还不明白吗?”

“反正就是不行。”久武亲信狠狠地摇了摇头,随后对自己的弟弟和另一个领队武士做了个手势,“你们带人冲进去,我警戒外围!”

久武亲直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随后就和另一个领队武士猛地推开大门,带着一众武士和忍者快步冲入屋敷。一部分人绕着屋敷的院墙向侧后跑去,另一部分人则直冲屋敷的大厅。他们一脚踹开了大门,发现一楼空无一人,立刻就向着二楼冲去。

然而,那些武士冲上二楼后,却忽然没有了动静。没有喊杀声,没有脚步声,就是死一般得沉寂。等在门口的久武亲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等了大约半晌,还是没有任何声音发出——如果有雨秋家的人,肯定会爆发打斗声啊;就算是被全歼了,好歹会有惨叫声啊。一点动静都没有算是什么意思。

于是,久武亲信派出一个亲卫,让他上楼查看情况。不一会,那个亲卫满头大汗得下楼,一路小跑来到了久武亲信身边。

“楼上是什么情况?”久武亲信二话不说,劈头盖脸地问道。

那个亲卫磕巴了几声,没有说出话来。

“雨秋家的人都先一步逃走了吗?里面是空的?”久武亲信看到亲卫这个样子,有些诧异地问道。

亲卫摇了摇头,还是没说话。

“你摇头是什么意思?里面有人吗?”久武亲信被亲卫气得破口大骂,“给老子说句话啊!”

“有!有人!”亲卫被久武亲信一下,忙不迭地开口道。

“有人上面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雨秋家的人没有抵抗吗?没有抵抗为什么没有交谈声?如果遇到了抵抗,为什么没有喊杀声?”久武亲信被弄得一头雾水,连珠炮般地问道。

那个亲卫支吾了半天,结结巴巴地低声道:“因为我们不…不敢动手。”

“不敢动手?什么意思?他们有多少人?”久武亲信闻言一愣,“里面有埋伏吗?”

“没…”亲卫咽了口唾沫,有些艰难地道,“就…一个人。”

“一个人?”久武亲信彻底懵了,挥了挥手带着身边的其他侍卫一起往屋内走去,想要一看究竟。然而,他刚走入一楼大厅,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肃杀之气,竟然让他感到一阵阵恶寒和恐惧。他也是究竟沙场的老将了,可是这股气势还是让他忽然有一阵胆怯,仿佛周围随时都会从黑暗里窜出敌人将自己砍倒一般。

他缓缓地踏上楼梯,转过转角后,发现不少第一批冲上来的武士和忍者都等在楼梯的走廊上不敢向前。久武亲信有些气恼地伸手拨开这些武士,这些武士看到自己的家主来了,居然没有主动让开或是行礼,而是木头人一般任由久武亲信摆布。

“这些酒囊饭袋…”久武亲信嘴上骂骂咧咧的,一边大踏步地向上走去。等他终于踏上了二楼的地板时,却发现自己的所有部下没有一个人靠近二楼大厅的中央,而是贴着二楼的墙壁边缘缓缓围成了一个小半圆,没人敢向前一步。他们一个个都抽刀出鞘,双手紧张地攥着刀柄,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厅中央,甚至有人在瑟瑟发抖,牙齿打颤的声音清晰可闻。还没等他出口呵斥,一股更加凌厉的杀气赫然扑来,让久武亲信几乎在瞬间打了个寒颤,腿肚子都有些颤抖。他立刻抬手扶住了墙壁,以掩饰尴尬的动作。

这时,他的目光才自然而然地转了过来,看向了二楼大厅的中央——只见一人盘腿而坐,一根硕大的长枪平放在双膝之上。他头戴一顶鹿角胁立兜,身穿黑糸威胴丸,脖颈间挂着一串硕大的念珠,正一言不发地背对着众人。然而,仅仅是背对着,他散发出的杀气却依旧足以震慑全场,没有一个人敢于动弹。

因为和这个男人交手,无异于送命。

“本多…平八郎。”久武亲信的喉结剧烈地蠕动了一下,有些颤抖地自言自语着这个名字,他也和周围一圈部下一样,死死地盯着本多忠胜,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动手。一群人贴在墙壁的周围,战战兢兢地包围着坐在屋子正中的本多忠胜。后者甚至连手指都没有动弹,就已经靠着那逼人的杀气压制全场。那是在战场上沾染了数百上千人鲜血后才练就的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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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压力下,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久武亲信只感觉到自己的汗水正不断地顺着脸颊淌下,滑到脖子里,浸湿了胸前的阵羽织。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在周围传来了大声的呼喊声和打斗声。久武亲信猛地一愣,正想转身出去查看情况,却不想一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本多忠胜也扭过了头,径直地看向了他。

那漆黑瞳孔的目光带着一股轻蔑的骄傲,宛若两枚钉子一般,死死地把久武亲信钉在了墙上,汹涌而来的杀气让他招架不住,仿佛只要被本多忠胜看上一眼就动弹不得。本多忠胜缓缓地环视全场,每一个被他看到的人都猛地打了一个激灵,手中的武器也瑟瑟发抖。

不一会,周围的喊杀声和打斗声安静了下来。久武亲信已经意识到大事不妙——他们估计是中伏了。可是此时的他却根本没办法鼓起斗志却收拾残局。这个身经百战从未放弃的武士,此刻却有了一种“无法抵抗”的自暴自弃情绪。片刻后,密集的脚步声在屋敷内响起。久武亲信努力地错开视线,向着楼下望去,才发现一队队头盔上插着红叶的士兵在屋敷内外穿行,而自己带来的人则都已经束手就擒。他在把目光向窗外望去,才看到整个屋敷周围的街道上都满是红叶军。

“被算计了…”久武亲信有些艰难地叹了口气,“红叶军居然都已经进城了…那须崎城的城门估计也易手了。”

还没等他想清楚局势,红叶军的部队已经走上楼来。楼梯上的久武家武士和忍者看到敌我悬殊,而家主也毫无战意,只得扔下武器投降。等到久武亲信回过神来时,他自己也和弟弟久武亲直一起被卸去了武装,在一左一右两个红叶军士兵的簇拥下走到了一楼——身着醒目的红叶披肩的雨秋平正在那里等着他,而本多忠胜正侍立在他的身侧。

“两位久武大人。”雨秋平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大清早带着这么多人来访,意欲何为啊?”

“治部殿下误会了。”久武亲直匆忙开口解释道,“我们是听说有三好家的此刻要暗杀治部殿下,这才…”

“我坦坦荡荡,有什么说不得的。”谁曾想,久武亲直才说到一半,就被久武亲信打断了,对着雨秋平挖苦道:“在下奉命来找治部殿下,想要请求治部殿下坚守须崎城不要撤退,救长宗我部家一命。没想到治部殿下早就料到了我们此举,还专门派人埋伏,真是令人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