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章:魔法核心(4/4)
“说句玩笑。”玲子笑道,“我们10点左右就上床了。如何?这生活很利于健康吧?睡觉睡得才香呢。”
我看了下表,差不多9点。“那,怕是快要困了吧?”
“不,今天没关系,哪怕晚一些。”直子说,“好久没见了,想再谈一会。你说点什么可好?”
“刚才只我一个人的时候,一下子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儿。”我说,“记得以前我同木月君两人去看望你那时的情形么?去海边医院。大概是高中二年级那年夏天吧。”
“是做胸腔手术时的事吧,”直子淡淡一笑,“记得很清楚哇。你和木月君骑摩托去的,提着化得软绵绵的巧克力,吃得我好辛苦。不过总好像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似的。”
“是啊。那时,你像是写了一首长诗。”
“那个年龄的女孩谁都写的。”直子吃吃笑道,“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
“我也不知道,只是一时想起。海风的气味儿、夹竹桃,这个那个,突然涌上心头。”我说,“好了,木月君那时常去探望你吧?”
“哪里谈得上探望,几乎没去的。因为那,过后我们还吵了一架呢。开始时去一次,再就是和你两个,往下就没影了。你说过分不?一开始去那次像有什么急事似的,心不在焉地,不到10分钟就走了。带桔子去的,嘟嘟囔囔胡乱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剥开桔子让我吃,接着又嘟嘟囔囔了几句什么没头没脑的话,就一晃儿人不见了。还说什么他一进医院就头疼。”说到这里,直子笑了。“在这方面那人还一直停留在小孩阶段。这不是,哪里会有什么喜欢医院的人呢!也正因为这个,人们才去看望,让病人振作起来。可这些,他竟然莫名其妙。”
“不过和我两人去的时候可不是那个样子,和普通人做的没什么两样。”
“那是在你面前嘛。”直子说,“他那人,在你面前总是那样,拼命掩饰自己脆弱的一面。木月他肯定是喜欢你。所以才尽可能只让你看他好的那方面。但和我单独在一起时可就不同了,那逞能劲头就没有了,真是个心倩说变就变的人。举例说吧,本来一个人口若悬河地说得好端端的,不料一瞬间突然一言不发了。这事往往发生,从小就一直这副德性。尽管他想改正自己、提高自己。”
直子在沙发上调换了一下叠架的两腿:
“他总是想改正、提高自己,却总是不能如愿,又是着急又是伤心。本来他具有十分出色和完美的才能,却直到最后都对自己没有信心,那个也要干,这里也得改--头脑里转来转去的净是这些东西。可怜的木月!”
“不过,如果他真是有意只让我看到他好的一面的话,那么他的努力像是成功的。我看到的确实只是他好的方面。”
直子微微笑道:“他要是能听见,肯定高兴。你是他唯一的朋友啊!”
“而对我来说,木月也是我绝无仅有的朋友。”我说,“除他以外,过去和现在我没有一个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
“所以我很乐意和你、木月三人呆在一起,那样我不是也能只看到木月好的一面吗?那一来,我心里非常快活,也舒展得开。因此我很喜欢三个人在一块儿。你怎么想我是不知道。”
“我倒是担心你会怎么想。”说着,我轻轻摇了下头。
“可问题是这种状态不可能无止境地持续下去,那小圈子样的东西不可能维持到永远。这点木月明白,我也明白,你也心里清楚,不错吧?”
我点头。
“不过,老实说来,我甚至连那人弱的一面都喜欢得不得了,就像喜欢他好的一面那样。不是吗?他没有一点坏心和恶意,只是软弱罢了。可我这么说时他不信,并且这么说:‘直子,那是因为你我从3岁就形影不离,你对我知道得太多了,以致什么是缺点什么是优点都分辨不清,很多东西都一锅粥搅在一起了。’他时常这么说。但不管他怎么说,我还是喜欢他,对除他以外的人几乎连兴致都提不起来。”
直子把脸转向我,凄然地漾出浅浅的笑意:
“我们同普通的男女关系有很大区别。那关系就像(禁止)的某个部分紧紧相连似的。即使有时离得很远,也像有一种特殊引力又拉回原来位置。所以我同木月君发展成为恋人是极其自然而然的,不存在考虑和选择的余地。12岁时我们接了吻,13岁时就已经相互爱抚过了。或我去他房间,或者他来我房里玩,我用手把它处理来着……可我一点儿也没意识到我们早熟,以为那是理所当然的。如果他要摸我的身子,任他摸我也满不在乎,要是他想一泄为快,我会帮助他而丝毫不以为意。因此,假如有人为此责备我们,我肯定会大感意外,或者生气的:我们也没做什么错事,做的不过是应该做的罢了。我们俩,相互细细看过对方的身体,像是相互共有似的,真是这种感觉。但相当长时间里,我们控制自己,没有往前迈一步。一来怕怀孕,二来当时又不清楚该怎样避孕……总之,我们就是这样手拉手长大的。普通处于发育期的孩子所体验的那种性的压抑和难以自控的苦闷,我们几乎未曾体会过。刚才也说过了,我们对性一贯是开放的。至于自我,由于可以相互吸收和分担,也没有特别强烈地意识到。我说的意思你明白?”
“我想是明白的。”我说。
“我们两人是一种不能分离的关系。如果木月还在人世,我想我们仍在一起、相亲相爱,并且一步步陷入不幸。”
“何以见得?”
直子用手指理了几下头发。发卡已经摘掉,每一低头,发便落下遮住她的脸。
“或许,我们不能不把欠世上的账偿还回去。”直子扬起脸说,“偿还成长的艰辛。我们在应该支付代价的时候没有支付,那笔帐便转到了今天。正因为这个,木月才落得那个下场,我才关在这里。我俩就像在无人岛上长大的光屁股孩子,肚子饿了吃香蕉,寂寞了就相抱而眠。但不能总一直这样下去啊,我们一天比一天长大,必须到社会上见世面。所以对我们来说,你是必不可少的存在,你的意义就像根链条,把我们同外部世界连接起来的链条。我们企图通过你来努力使自己同化到外部世界中去,结果却未能如愿以偿。”
我点点头。
“不过我们可压根儿没想利用你。木月的的确确喜欢你,对我们来说,与你的巧遇是我们同外界人的初次交往。并且现在仍在继续。虽然木月死去不在了,但你仍是我同外部世界相连的唯一链条,即使是现在。正像木月喜欢你那样,我也喜欢你。尽管我们完全没那个意思,可是在结果上我们恐怕还是伤了你的心。真是一点都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直子沉下头,一阵沉默。
“如何,喝点可可好么?”玲子开口道。
“嗯,想喝,非常想。”直子说。
“我想喝带来的白兰地,可以吗?”我问。
“请请。”玲子说,“可能给我一口?”
“那还用说!”我笑道。
玲子拿来两个杯子,我和她干了一杯,随后玲子去厨房做可可。
“讲点叫人高兴的事儿?”直子说。
可是我并没有令人高兴的现成话题。我惋惜地想,要是敢死队还在就好了。只要那家伙在,笑料就会源源不断产生出来,而只要一提那笑料,人们便顿时心花怒放。真是遗憾之至!无奈,只好不厌其烦地大讲特讲大家在宿舍里过着怎样不讲卫生的生活。由于太不讲卫生了,我讲起来都心生不快,但她们两人都似乎觉得十分希罕有趣,笑得前仰后合。接着,玲子又模仿各类精神病患者的神情举止,这也十分好笑。11点时,直子眼睛透出困意,玲子便把沙发背放倒当床,拿来褥单、毛毯和枕头。
“半夜过来玩也可以,只是别弄错对象哟!”玲子说,
“左边床上没有皱纹的身体是直子的。”
“胡说,我在右边。”直子说。
“噢,明天下午安排了几项活动,我们去野游好了。附近有个很不错的地方。”玲子道。
“好啊。”我说。
她们轮换去盥洗室刷完牙走进卧室后,我喝了一点白兰地,倒在沙发床上依次回想今天一早到现在发生的事。觉得这一天格外的长。月光依然银灿灿地泻满房间。直子和玲子睡的卧室里悄无声息,四下几乎不闻任何声籁,只是偶尔传来床的轻微吱呀声。闭上眼睛,黑暗中仿佛有小小的图形一闪一闪地往来飞舞,耳畔仍有玲子弹吉他的袅袅余音。但这没有持续多久,不一会睡意袭来,把我拖人温暖的泥沼之中。我梦见了柳树。山路两旁齐刷刷地排着绿柳,数量多得令人难以置信。风吹得并不弱,而柳枝却纹丝不动。怎么回事呢?原来每条树枝上都蹲着一只小鸟,压得树枝摇动不得。我拿起一根棍子往眼前的树枝敲去,想把鸟赶走,让柳枝恢复摇动。然而那鸟却飞不起来,岂止飞不起来,反而变成了一个个鸟状铁疙瘩,“啪哒啪哒”纷纷落地。
睁眼醒来时,我仍恍惚觉得继续置身梦境。在月光辉映下,房间里隐约泛着白光。我条件反射般地在地板上寻找鸟状铁疙瘩,当然无处可寻。只见直子孤单单地坐在床脚前,静静地凝视窗外。她怀抱双膝,如同饥饿的孤儿似的把下须搭在膝头。我想看看时间,伸手摸枕边的手表,本该放在那里,却没有。从月光的样子看来,估计是两三点钟。我感到喉头干渴难耐,但还是一动未动,只管盯视直子。直子仍穿着刚才那件蓝色睡衣,头发的一侧照例用蝶形发卡拢住。因此,那娇好的前额被月光照得历历在目。我心中生疑:睡前她是取下发卡的呀。
她保持同一姿势,凝然不动,看上去活像被月光吸附住的夜间小动物。因月光角度的关系,她嘴唇的阴影被夸大了。那阴影显得分外脆弱,随着她心脏的跳动或心的悸动,一上一下地微微起伏——俨然面对黑夜倾诉无声的语言。
为了缓解喉头的干渴,我吞了一口唾液。在夜的岑寂中那音响居然发出意外大的回声。直子于是像响应这一回声似的倏然立起,窸窸窣窣地带着衣服的摩擦声走来跪在我枕边的地板上,目不转睛地细看我的眼睛,我也看了看她的双目。那眼睛什么也没说,瞳仁异常澄澈,几乎可以透过它看到对面的世界。然而无论怎样用力观察,都无法从中觅出什么。尽管我的脸同她的脸相距不过30厘米,却觉得她离我几光年之遥。
我伸出手,想要摸她。直子却倏地往后缩回身子,嘴唇略略抖动。继而,抬起双手,开始慢慢地解开睡衣的纽扣。纽扣共有七个,我仿佛继续做梦似的,注视着她用娇嫩的纤纤玉指一个接一个解开。当七个小小的白扣全部解完后,直子像昆虫蜕皮一样把睡衣从腰间一滑退下。她身上唯一有的,就是那个蝶形发卡。脱掉睡衣后,直子仍然双膝跪地,看着我。沐浴着柔和月色的直子身体,宛似刚刚降生不久的崭新(禁止),柔光熠熠,令人不胜怜爱。每当她稍微动下(禁止)子——实在是瞬间微动——月光投射的部位便微妙地滑行开来,遍布身体的阴影亦随之变形,恰似静静湖面上荡漾开来的水纹一样改变着形状。
这是何等完美的(禁止)啊——我想。直子是何时开始拥有如此完美(禁止)的呢?那个春夜我所拥抱的她那(禁止)何处去了呢?
那天夜晚,我轻缓地给直子脱衣服的时候,我得到的印象似乎是她的身子并不完美。(禁止)硬硬的,(禁止)像是安错位置的突起物,腰间也总有点不够圆熟。当然,直子是美丽的姑娘,(禁止)也富有想力。这使我爆发性的冲动,一股巨大的力量劈头朝我压来。尽管如此,我在抱着她爱抚、接吻的同时,仍不免对(禁止)这一物件的不匀称、欠精巧蓦然产生一缕奇妙的感慨。我想向她解释:我在同你交欢,进人你的体内。但实际并没有什么,本来就是无所谓的,无非是身体间的一种接触罢了,我们不过是相互诉说只有通过两个不完美身体的相互接触才能诉说的情感而已,并以此分摊我们各自的不完美性。当然这种解释不可能很好地口述出来。于是我只能默不作声地紧紧搂住直子。一抱她的身体,我便从中感到有一种类似未经过彻底驯化的异物仍留在她身体表面那样粗糙而生硬的感触。而这种感触又激起我的爱欲,使我冲动。
然而,现在我眼前的直子身体却与那时截然不同。我想,那(禁止)已经变迁,如今已变得无比完美而降生在月华之中。首先,少女的轻盈柔软已于木月去世前后骤然消去,而随后代之以成熟的丰腴。由于直子的(禁止)完成得过于完美无缺了,我甚至感觉不到一丝兴奋,只是茫然地注视着她腰间流畅的曲线、丰满而光洁的胸部、随着呼吸静静起伏的平滑的小腹……
她把这luoti(被禁止)在我眼前暴露了大约五六分钟。而后重新穿起睡衣,由上而下地系好扣子。全部系罢,倏地站起身,悄然打开卧室的门,消失在里面。
我在床上许久静止未动,而后转念下床,抬起落在地上的手表,对着月光一看:3点40分。我去厨房喝了几杯水,折身上床,结果直到天光大亮——洒满整个房间的阳光完全抹去青白的月色之后还未合眼。在似睡非睡的恍惚之中,玲子过来,在我脸颊“啪啪”拍了两下,叫道“天亮了天亮了”。
玲子给我收拾床的时间里,直子站在厨房里准备早餐。她朝我嫣然一笑:“早上好!”我也回了句“早上好”。直子一边哼着什么一边烧水、切面包,我站在旁边望了一会,根本看不出昨晚在我面前*过的任何蛛丝马迹。
“喂,眼睛好红啊,怎么搞的?”直子边倒咖啡边对我说。
“到半夜还没睡着,往下也没睡好。”
“我没打呼噜?”玲子问。
“没有。”我答。
“还好。”直子说。
“他,倒满规矩的哩!”玲子打着哈欠说。
最初我以为当着玲子的面直子故意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或者是出于害羞,但在玲子从房间消失后她的神情仍毫无变化,眼睛仍旧那么晶莹清澈。
“睡得可好?”我问直子。
“嗯,死死的。”直子回答得十分轻松。这回拢住头发的是没有带任何装饰的朴素的发夹。
我这种较为清新纯净的心情在吃饭时间也未改变。我往面包上涂黄油,剥开煮(又鸟)蛋,同时像要寻找什么痕迹似的坐在直子对面,不时地膘她一眼。
“我说,渡边君,今早你干嘛总看我的脸?”直子好笑似的问道。
“他么,怕是在热恋着一个人。”玲子说。
“你热恋一个人?”直子问。
“或许。”我也笑着说。
这两个女子于是就此拿我开起玩笑。我听着听着,决定不再思索昨天晚间那件事,门头吃面包、喝咖啡。
早饭后,两人说要去鸟舍给鸟喂食,我也打算跟去。她俩换上工作服,穿上白色长靴。鸟舍在网球场后面一个不大的公园内。里边有各种各样的鸟,从(又鸟)到鸽子都有,还有孔雀、鹤鹉。四周有花坛,有观赏树,有长凳。同是患者模样的两名男子用扫帚在路上清扫落叶,两人看上去都在40至50岁之间。玲子和直子走到那两人跟前寒暄一句,玲子还说了句什么笑话,逗得两个男子直笑。花坛里开着大波斯菊,观赏树被精心修剪得整整齐齐。鸟儿一见到玲子,马上唧唧喳喳欢叫着在栏里扑来扑去。
她们钻进鸟舍旁边的小仓房,拿出饵料袋和橡胶软管。直子把橡胶管接在水龙头上,拧动开关,然后在注意不让鸟跑出的同时进入栏内,清洗脏物。玲子用硬刷“嚓嚓”地刷洗地板。飞溅的水珠在阳光下闪闪耀眼,孔雀们生怕溅到身上,在栏里“扑扑通通”地一阵逃窜。火(又鸟)则扬起脖子,像老大不高兴的老人似的拿眼珠瞪着我。鹦鹉在横杆上仿佛心怀不满,弄出很大声音拍打着翅膀。玲子对着鹦鹉学了声猫叫,鹦鹉便钻到角落里缩起肩膀,稍顷叫道:“谢谢。神经病,臭屎蛋。”
“谁这么教的?”直子叹息道。
“不是我哟,我哪里会教这种歧视人的话。”玲子说。随即又学了声猫叫,鹦鹉这回没再吭气。
“这小家伙,有一次给猫吓个半死,那以后就怕猫怕得什么似的。”玲子笑道。
打扫完毕,两人放下清扫用具,接着把饵料投进每个饵槽。火(又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扑打地面的积水,跑过来一头扎进槽内,直子拍打它的屁股,它也顾头不顾腚地只管猛啄不止。
“每天早上都做这活儿?”我问直子。
“是啊。新来的女的,一般都做这个,简单嘛。想看兔子?”
“想看。”我说。
鸟舍后面是兔舍,十来只兔子趴在草堆上。她拿扫帚把兔粪扫在一起,给食槽放完食,便抱起一只小兔贴脸。
“可爱吧?”直子欣欣然地说。然后让我抱过来,那暖乎乎的小圆团儿在我怀里一动不动地蜷缩着,两耳一抖一抖地直动。
“放心,这人不用怕的。”直子说着,用手指抚摸小兔的脑门,看着我的脸甜甜地一笑。那张笑脸没有一丝阴翳,甚至晴朗得有些耀眼,我便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并且思忖,昨晚的直子到底怎么回事呢?那千真万确是直子本人呀,绝非什么梦境——她确实在我面前脱光身子来着……
玲子打口哨悠扬地吹着《骄傲的玛莉》,一边归拢垃圾,装到塑料袋里,扎上口。我帮忙把清扫工具和饵料袋收进小仓房。
“我最喜欢早晨。”直子说,“一切都好像重新开始似的。中午时间一到我就有些伤感,晚上最最讨厌。每天每日我都是这么想着度过的。”
“而且那么想着的时间里,你们也会像我一样上了年纪——就是在朝朝暮暮的时间里哟!”玲子不无得意地说,“快得很哩!”
“不过玲子姐看起来倒是挺高兴上年纪似的。”直子说。
“上年纪我是并不高兴,可也不想再重新年轻。”玲子应道。
“那为什么?”我问。
“嫌麻烦呗,那不明摆着。”玲子回答。随即便继续吹着《骄傲的玛莉》的口哨把扫帚放进仓房,关好门。
返回房间,她们脱下长胶靴,换上普通运动鞋,说这就去农场。玲子劝我留在这里看书或做点什么算了,因为去看也没大意思,又是跟其他人共同作业。
“看完书,盥洗室桶里满满装着我们的脏内衣内裤,洗洗可好?”玲子说。
“开玩笑吧?”我吃了一惊,反问道。
“那还不是,”玲子笑着说,“当然是开玩笑嘛,这种话。你这人倒满可爱的,是吧,直子?”
“是的吧。”直子笑着赞同。
“我学德语好了。”我叹了口气。
“乖孩子,我们等不到中午就回来,可得好好用功哟!”玲子说。随即两人呵呵笑着离开房间。窗下传来一伙人走过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我走进盥洗室,重新洗把脸,拿她们的指甲钳剪了指甲。就两位女士居住这点来说,这盥洗室真是朴素利落得可以。雪花膏、唇脂膏、防晒膏、洗头膏一类东西倒是零零碎碎排列了不少,而化妆品样的东西却几乎见不到。剪罢指甲,我去厨房倒杯咖啡,坐在桌前边喝边打开德语课本。我捡一处暖洋洋的阳光,只穿件圆领半袖衫,逐个往下背德语语法表。这时我不由产生不可思议的感觉:德语不规则动词同这餐桌之间,似乎相隔着所能想象得到的最遥远的距离。
11点半,两人从农场回来,轮流进去淋浴,换上洁净衣服。接着三人去食堂吃午饭,饭后步行到大门口。这回门卫倒正好在门卫室内,在桌前津津有味地吃着想必从食堂端来的午饭。搁物架上的晶体管收音机播放歌曲。我们走到时,他“呀”一声扬下手,寒暄一句,我们也道了声“您好”。
玲子说三个人这就出去散步,大约要三个小时后回来。
“噢,随便,随便。嗯,天气满好嘛!沿河谷那条路因最近大雨有塌方危险,其他的尽管放心,没问题。”门卫说。
玲子在一张外出登记样的纸上写下直子和自己姓名以及外出时间。
“路上注意些!”门卫嘱咐道。
“挺热情的嘛!”我说。
“那人这地方有点小故障。”玲子用手指戳着脑袋说。
这且不论,反正天气确如门卫所说,果然不错。天空掉了底似的一片湛蓝,只有断断续续的云片在穹隆依稀抹下几缕淡白,宛如漆工试漆时涂出的几笔。我们沿着“阿美寮”低矮的石围墙走了一会,便离开墙,顾一条又陡又窄的坡路一路攀援而上。打头的是玲子,直子中间,我最后。玲子在这羊肠小道上步子迈得甚是坚定,俨然一副对这一带的山势无所不知的派头。我们几乎没再开口,只是一个劲儿地搬动脚步。直子身穿白衬衫蓝布裤,外衣脱掉持在手中。我边爬边望着直子在肩头飘来摆去的垂直秀发。直子不时地回过头,和我目光相碰时便微微一笑。坡路长得简直令人发晕,但玲子的步调居然一点不乱,直子时而擦把汗,随后紧追不舍。倒是我因好久没跟山打交道了,不免气喘吁吁。
“经常这么爬山?”我问直子。
“一星期差不多一次吧。”直子回答,“很累吧?”
“不轻松。”我说。
“三分之二了,不多了。你是男孩子吧?。
“您好。”我应道。
三个女士一阵闲聊的时间里,我抚摸着桌下面狗的脖子。那脖子的确老了,硬邦邦的几根筋。我在那硬筋上握了几把,狗于是十分舒坦似的闭目合眼,“哈哧哈哧”喘着气。
“叫什么名字?”我问店里的女孩子。
“贝贝。”她说。
“贝贝。”我叫了一声,狗完全无动于衷。
“耳聋,得再大点声才能听见。”女孩儿的话带有京都味儿。
“贝贝!”我扯着嗓门喊道,狗这回“霍”地立起身,“汪汪”两声。
“好了好了,慢慢睡,好长命百岁。”女孩儿说罢,贝贝又在我脚前来个就地卧倒。
直子和玲子要冷藏牛奶,我要了啤酒。玲子请女孩儿放立体声短波。女孩儿便按了下放大器开关,选放立体声。里面传出布莱德·舒特·安德烈斯的歌——《飞转的车轮》。
“说实话,我是为听立体声才到这儿来的。”玲子一副满足的神情,“我们那儿连个收音机也没有,要是再不来这里几次,连世上现在唱什么歌都不晓得了。”
“一直住在这里?”我询问女孩儿。
“那怎么成,”女孩笑着回答,“这种地方,夜晚会把人孤单死的。傍晚由牧场的人用那个送回市内,早上再赶来。”她指了指稍远一点牧场办公室前停着的四轮机动车。
“这里怕也快到闲时候了吧?”玲子问。
“嗯,就要一点点地收摊了。”女孩儿说。玲子掏出烟,两人抽起来。
“你不在可就寂寞啦。”玲子又说。
“来年5月还来呀!”女孩儿笑道。
“奶油”的《白房间》播完后,有一段商业广告,接着是西蒙和加丰凯尔乐队演唱的电影《毕业生》主题歌。曲子播完,玲子说她喜欢这首歌。
“这电影我看了。”我说。
“谁演的?”
“达斯汀·霍夫曼。”
“这人我不知道啊。”玲子不无伤感地摇摇头,“世界一天变一个样儿,在我不知道的时间里。”
玲子请那女孩儿借吉他用一下,女孩答应着,关掉收音机,从里边拿出一把旧吉他。狗抬起头,“呼噜呼噜”嗅了嗅吉他味儿。“可不是吃的哟,这个。”玲子像讲给狗听似的说。带有青草芳香的阵风吹过檐廊。山脉的棱线清晰地浮现在我们眼前。
“简直像《音乐之声》里的场面。”我对调弦的玲子说。
“你说的是什么呀?”她问道。
她弹起刚刚播过的电影《毕业生》主题曲。听起来她没见过乐谱,是第一次弹,未能一下子准确把握基调。但反复摸索之间,终于捕捉住那种流行的风格,把全曲弹了下来。而到第三遍时,已经可以不时地加入装饰音,弹得很流畅了。
“我的乐感不错。”玲子朝我挤下眼睛,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头,“只要听上三遍,没乐谱也大致弹得下来。”
她一边低声哼着旋律一边弹,直到把这首主题曲完整地弹完。我们三人一齐拍手,玲子彬彬有礼地低头致谢。
“过去弹莫扎特的协奏曲时,掌声更大着哩!”她说。
店里的女孩儿说,如果肯弹甲壳虫爵士乐的《太阳从这里升起》,冰镇牛奶可算店里请客。玲子伸出拇指,做出ok的表示。随即边哼歌词边弹《太阳从这里升起》。音量并不大,而且大概由于过度吸烟的关系,嗓音有些沙哑,但很有厚度,娓娓动人。我喝着啤酒,望着远山,耳听她的歌声,恍格觉得太阳会再次从那里探出脸来。那心境实在太温馨、太平和了。《太阳从这里升起》一曲唱罢,玲子把吉他还给女孩儿,再次让她打开立体声短波。然后叫我和直子到附近一带散一个小时步去。
“我在这儿听收音机,和她聊天,3点前转回就可以了。”
“两个人单独呆那么久没有关系么?”我问。
“照理是有关系的。也就算了吧。我又不是守护婆,也想一个人轻松一下。更何况你大老远来一趟,也攒了一肚子话要说吧?”玲子边说边重新点燃一支香烟。
“走吧!”直子说着,立起身。
我便也起身跟在直子后面。狗睁开两眼,随后跟了几步,终于觉得自讨没趣,跑回老地方去了。我们在牧场围栏旁边平坦的路上从容自得地走着。直子不时拉起我的手,或挽住我的胳膊。
“这样子走路,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直子说。
“哪里很久,今年春天嘛!”我笑道,“直到今春还这么来着。这要是说很久,10年前岂不成了古代史啦!”
“真有点像古代史似的。”直子说,“昨天真对不起,精神又有点激动。你特意跑来的,都怪我。”
“不要紧的。我想恐怕还是把各种情感发泄出去好些,你也罢我也罢。所以,如果你想向谁发泄那些情感的话,那么就向我身上发泄好了。这样可以进一步加深理解。”
“理解我又怎么着呢?”
“噢,你不明白。”我说,“这不是怎么着的问题。世界上,有人喜欢查时刻表一查就整整一天;也有的人把火柴棍拼在一起,准备造一艘一米长的船。所以说,这世上有一两个要理解你的人也没什么不自然的吧?”
“或许类似一种什么爱好?”直子好笑似的说。
“说是趣味也未尝不可。一般而言,头脑精明的人称之为好意或爱情。你要是想称为爱好也是可以的。”
“嗳,渡边君,”直子说,“你喜欢木月?”
“当然。”我回答。
“玲子呢?”
“那人也极喜欢,好人呐!”
“我说,你喜欢的怎么都是这样的人呢?”直子说,“我们这些人,可全都是哪里抽筋儿、发麻、游也游不好、眼看着往水下沉的人啊。不论我、木月还是玲子,没一个例外。你为什么喜欢不上更健全的人呢?”
“因为我并不那样想。”我略一沉吟,这样答道,“我无论如何也不认为你、木月和玲子有什么不正常。我觉得不正常的那帮家伙全都在神气活现地东奔西窜。”
“可我们是不正常啊。我心里明白。”直子说。
我们默默走了一会。道路离开围栏,通到一片形状如同小湖一般圆圆的、四面围有树林的草地。
“夜里我时不时地醒来,怕得不得了。”直子依偎着我的胳膊说,“万一就这样不正常下去,恢复不过来的话,岂不要老死在这里了--想到这里,我就心都凉透了。太残酷了!心里又难受,又冰冷。”
我把手绕到她肩头,拢紧她。
“觉得就像木月从黑暗处招手叫我过去似的。他嘴里说:喂,直子,咱俩可是分不开的哟!给他那么一说,我真不知怎么才好了。”
“那种时候怎么办呢?”
“嗯,渡边君,你可别觉得奇怪哟。”
“好的。”我说。
“让玲子抱我。”直子说,“叫醒玲子,钻进她被窝,求她紧紧抱住,还哭。她抚摸我身体,直到心里都热乎过来。这--不奇怪?”
“不奇怪。只是想由我来代替玲子紧紧抱你。”
“马上就抱,就在这。”直子说。
我们坐在草地上的干草上,抱在一起。我们的身体完全隐没在草丛之中,除了天空和白云,什么都看不见了。我把直子慢慢放倒在草上,紧紧搂住她。直子的身体柔软而温暖,双手摸索着我的身子。我和直子接了一个深情的吻。
“嗳,渡边君?”直子在我耳边说。
“嗯?”
“想和我睡?”
“自然。”我说。
“能等?”
“当然能等。”
“在那以前,我想再调治一下自己。恢复得好好的,成为一个符合你口味的人。能等到那时候?”
“当然等的。”
“现在变硬了?”
“脚底板?”
“傻瓜!”直子陈啼笑道。
“要是你问的是冲动没有,那倒是的,还用问。”
“嗯?不说那个‘还用问’好不好?”
“好,不说。”我说。
“那滋味,不好受?”
“什么?”
“冲动啊。”
“不好受?”我反问。
“就是,是不是……憋得不舒服。”
“看怎么想。”
“给你放出来好么?”
“用手?”
“嗯。”直子说。
事完后,我温柔地抱住她,又接了次吻。
“这回走路好受一点了吧?”
“亏你帮忙。”我回答。
“那么,再走一会儿好么?”
“好的。”我说。
我们穿过草地,穿过杂木林,又穿过草地。直子边走边讲她死去的姐姐。她说,这话还几乎没向任何人讲过,但认为还是向我讲了为好。
“我们年龄相差6岁,性格什么的也很不相同,但关系处得非常融洽。”直子说,“一次架也没吵过,真的。当然,也有水平差距等方面的原因,水平差距大,也是吵不起来的。”
直子接着说:
“姐姐属于无论让干什么都拿第一那种类型。学习第一,体育第一,又有威望又有领导才能。性格热情开这样说,我姐姐可不是别人一宠就自以为好了不起或对人摆出一副不冷不热面孔的人,她不喜欢哗众取宠,只不过是不论干什么都自然而然干得最好罢了。
“这么着,我从小就决心当一个可爱的女孩儿。”直子一边来回旋转着狗尾草穗一边说,“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是一直听着周围人夸姐姐脑袋又好使又会体育又有人缘这些话长大的。我觉得我再怎么死追了,喜爱得不得了,真像对待可爱的小妹妹似的。买各种各样的小东西送给我,领我去各种各样的地方,教我怎样用功,同男朋友约会时也带我一起去来着。实在是个再好不过的姐姐。”
“至于她为什么自杀,谁也弄不明原因,和木月的情况一样,一模一样。年龄也是17,直到事件发生前也没有自杀的征兆,遗书也没有——一样吧?”
“倒是的。”我说。
“大伙都说那孩子聪明过分了,看书看过头了。可也是,确实手不离书,有好大一堆书。姐姐死后我也看了不少,心里很难过。书里有她写的字,夹着标本花,还夹有男朋友的信。为此我哭了好几场。”
直子停了一下,默然转动着狗尾草穗。
“可是姐姐死后,我无意中听过父母的谈话。谈的是早就死去的父亲弟弟的事。说那个人也是脑袋好使得很,17到21岁在家里一关四年,结果一天突然说要外出,就跳进电车轨道给压死了。所以父亲这样说来着:‘还是血缘关系吧,我这方面的。’”
直子一边说一边用指尖一点点掐掉狗尾草穗,撒在风中吹走。全部掐光以后,便把那根梗像缠细绳似的一圈圈缠在手指上。
第037章:萨嘉峰纳
“我没记错的话,那么今晚玛哈辰亦辰就可以开启通讯器了。干脆我给他短讯留言好了。”萨嘉峰纳说着就去撩左臂宽松的衬衫袖口,但被漠洛淇打断:“我早就给他留言了,告诉他今天我们要讨论执行计划的事。”
律一渡存储好资料,关闭桌面拔下记忆卡,长舒了口气说:“其实没关系的,我们计划的前几项都是筹集装备,不管他在不在,我们都要准备四人份的,等联络到他之后,再一起讨论海底的路线和防御策略什么的。”
漠洛淇从桌子上跳下来,双手握拳在胸前晃动,兴奋地说:“我们已经为这次探险准备了整整一年啦!终于可以付诸实践了!”她伸手过来,被对面的两个男生避开了。因为每当她很激动的时候,就喜欢搂住大家的脖子,把三个或四个人的脑袋使劲碰在一起。
律一渡歪着头笑道:“你们说,那个漏隐人会不会加入我们的探险队呢?”说着他仰视上空闭起眼笑着。
漠洛淇不屑地切了一声:“你应该是在想那个漏隐人是否长得英俊漂亮吧?”同时,萨嘉峰纳带着猫人特有的尖牙笑了起来,一张浅灰色的大猫脸上满满的坏笑。
律一渡睁开眼一本正经地说:“才不是。我只是觉得漏隐人还是很不错的。不信你问他,我对于漏隐人的大部分知识,都是从他那里听来的。”他用下巴指了指萨嘉峰纳。
萨嘉峰纳站起身说:“是没有什么不对劲,过去来到我们这个世界的漏隐人,大部分也不错,但至于他们陷入爱河之后是否不错,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可没有这方面的体验。我们去吃饭吧,晚上还要找个地方讨论计划呢。”
漠洛淇和律一渡也站起身来,漠洛淇嘲笑式在律一渡的屁股上拍了一把说:“年轻人,对爱情充满期待,不是坏事,何必否认呢?”律一渡耸耸肩,装作无所谓。
漠洛淇之所以叫律一渡“年轻人”,是因为律一渡对这个世界来说,是个新生儿,即北方大陆上某两位巴斯特人结合后,孕育并长大的新生命;而漠洛淇和萨嘉峰纳已经凭借自己的漱石芯,经历过五次轮回,但依靠漱石芯完成轮回之后,记忆也会严重受损,回归到上一次生命开始时六到十岁那个阶段的记忆,所以他们需要重新开始学习。
三个人就这样走出了教室,一直走到大厅的半球形餐厅,拿到自己喜欢吃的食物后大快朵颐,还不时偷偷议论着他们的探险计划。每日三餐的时间点,是所有年级学生除了学府性会议之外,能共聚一堂的时段,密密麻麻的学生都聚在若干排∞形圆桌连成的长桌两侧,熙熙攘攘的很是热闹。
远航学府内各年级的人不论长幼,都穿着来完成学业的人必须穿的校服,并佩戴各自的猫爪形胸针。上身都是雪白的宽袖衬衫,下身是统一的男女同款黑红格子过膝裙,搭配里面颜色各异的裤袜;男生双脚上是各色短靴,女生是不同款的长靴。
当然,衬衫也有不同,主要从衣领和纹饰区分,女生的衣领是三片圆的花瓣形,双肩和袖子的接缝处,有一圈鼓起来的金色辫形纹饰,整件衣服的下摆是波浪形;而男生的衣领是三片尖叶形,两肩旁的纹饰是纯黑的,衣服下摆也是带尖的三角形。
“今晚我们去什么地方讨论呢?现在有点冷了,水塔后面那个地方不太合适了。”萨嘉峰纳正在吃一份淞湖鱼饭。安隐岛上有淞、湉、滔、漩四个大型人工改造的淡水湖,淞湖鱼是灯塔正北方淞湖内独产的新型鱼种,这种鱼也叫“掌鱼”,因为它们全身共有五片长短不一的鳍,挂在扁平的身体后方,青色的身体上布满了银白色如掌纹般的花纹,活像一只长了眼睛的巴掌。
漠洛淇早就吃完了一盘烤肉、两块馅饼、一碗浓汤、半份面包屑虾球和一杯加甜酱的果肉泥,她的饭量是可以和玛哈辰亦辰比肩的。“去湖边的渔屋怎么样?漩湖那边的渔屋晚上是没人的。”
“不行的哦,我们首先要按照计划,买齐所有潜水用的装备,还有必要的防御武器,这些东西不可能放在寝室,最好放在我们定期进行秘密会议的地方。”律一渡也吃完了晚餐,正优雅地端着半杯有助于消化的蓝瓜酒——口味像甜酒但本质是饮料的蓝瓜提取液。
只过了三天而已,在转化室穷极无聊的玛哈辰亦辰快要发疯了。平时作为代理教宗之一,有事的时候可以跟安摄隶长老和陆岛执事,学习处理公务,不忙的时候还可以跟他的几个学生朋友厮混玩闹,但陈杉昏迷的这三天,又不能开通讯器,他快要憋坏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来到这个绿幽幽的石窟内,他就开始失眠,每天睡四个小时不到就会自然醒。醒来的时间,刚开始他还饶有兴致地绕着四生皿,仔细观察陈杉光溜溜的身体,然后记录自己对漏隐人身体的认知、每七个小时发生的变化等。
但很快他就看腻了,做完必须的记录之后,他找到了新的乐子——训练自己驾驭飞毯的技术。虽然玛哈贝斯特只允许他在月红日使用飞毯,可现在是在转化室呢,根本没人管。于是他就在转化室的石柱范围内,绕着四生皿在两座塔屋上方低飞,本来就已基本掌握,好几个小时之后就能飞梭自如了。可他压根不知道,作为三大教宗才能使用的神辉之眼,可以窥视没有特殊加密场能层的任何角落。
转化室周围石柱之间透明的漱石水幕有调节温度的作用,所以待在石柱范围内温度非常舒适。玛哈辰亦辰胆子大了之后,飞出转化室,绕着整个峰中峰忽上忽下高飞低行,闷热的空气就让他非常不舒服。当然,他只是在两座雕像之间无形的场能防御网后面乱飞,有几次速度过快,差点撞到防御网和石窟顶的尖锐晶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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