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管谦(1/1)

他把老茅替他保管的储物袋拿过来,拉开拉链取出里面的东西——那是一条卷起来的电热毯,看上去是已在很多年前被淘汰的东西。接着他把储物袋放回壁橱,关好门之后,抱着那一卷电热毯来到榻榻米这边。先关了空调,接好电热毯的电源线,铺到原先老茅准备好的铺盖下面,打开开关红灯亮起时,他略显惊讶地笑了。

没想到过了十年,它还能用!是啊,十年了,它就像陈杉存在心底的那团火,一直被封在储物袋中。这是当年陈杉爱过的那个人,留给他的唯一“纪念”。

他带着醉意掀起窗帘,看着外面的雪景,远处城市上空,被灯光照耀成一团脏兮兮的灰红色。刚打开窗,清新的空气中混杂着屋里的香味和他自身的酒气。酒馆的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两排落满积雪的松树,小路上是刚才离开的酒客留下的脚步与车轮的痕迹。

呆呆地看着窗外,此刻他特别想见见那个人。十多年前,他们在北方相识,从地下室开始,为各自的梦想付出所有的努力。眨眼间,十年来的“交易式奋斗”像一场梦般过去了,不论顺利或遇到麻烦,不论获得成功或是跌入低谷,没有分享与分担的生活,归根到底都是寂寞的。

他会经常想起当初和深爱的人,在地下室里辛酸又甜蜜的日子:地下室特有的那种陈腐气息,那个人身上的味道,永远是晚上的小屋里柔和的暖光,那个人的笑脸和愁容,曾经一起收留过几周的两只猫……最终,那个人选择背弃真正的自我,而陈杉也只带走了那个人曾经买给他的这条电热毯,和那人眼中的火——用以照暖今后荒冷的人生。

那个人的退缩不敢和现实考虑,最终让那段隐晦沉重的情谊,定格在陈杉的心底。也许失去联络的人,总是要比经常联络的人更容易被记住。他把窗户关成一条窄缝,拖着已经发抖的身体钻进被窝里。身躯下逐渐升温的热流,让他闭上眼睛享受这份迷离的温暖。眼前的黑暗中,那团火渐渐靠近,里面燃烧着那个人的名字:管谦。

这份温暖使他不能自已地,从记忆中抽取了关于他和管谦的一切片段,那些昏黄恍惚的画面,在闭眼后的黑色空间中轮番播放。从鲜艳缭乱的彩色,渐渐沉淀下来,沉淀为清晰的黑白景象,黑白的人和物体,它们的轮廓却发散着金色的光辉,照亮了他的肉身。

每当此时,他觉得,自己是睡在管谦的身边,回到那些鼻息相对的日子。

当初为了生活和前途,他没有选择像所有在爱情中痴狂的愚人那样,贪图短暂隐秘的相处,而是选择为将来创造一种拥有物质基础、可以不必在乎别人眼光的生活,也许那时他可以大胆地告诉管谦,即使我们相爱,也不必害怕,不必为了与爱情无关的事发愁、恐惧,我们可以“一同独自生活”。

但后来沉浮于浊浪中的十年,他渐渐发现自己错了,原以为自己的努力,是为了让爱情不因爱情之外的事物干扰而消磨,但他恰恰在获得了自认为要拥有的“基础”之后,丧失了这份爱情和与之有关的一切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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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微弱的光线,照着他眼角似有似无的湿润,以及在回忆中微笑的唇角。是的,只要他闭上眼睛,就能够躺在管谦的身边。他不许这一份坚守至今无可分享的温暖,被明天合作式的婚姻、一个从内到外都无法令他有兴趣的女人而剥夺,破坏。

陈杉在单亲家庭长大,十二岁时有了继母,十八岁那年父亲死于肺癌,没过多久继母也消失在生活里。他紧闭双眼,“看着”眼前过往的片段,只有他和管谦两个人,像是在一个液态的空间中不断被放大,又不停地在变形,最终碎成粉末……

不知睡了多久,陈杉正在做一个美梦。

他和管谦站在一座礼帽形建筑的:“陈,时间差不多了,起床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颈酸脑胀的陈杉裹着被子,坐在那里回了半天神。

老茅笑道:“当然是我们的世界啊,昨天跟你说了那么多,总得带你去看看。”

“老茅,”陈杉擦了擦眼屎,皱着眉头说:“昨晚的酒还没醒啊?”

“先不说这些,想想你那位可能已经发疯的新娘,满世界找你的样子吧。”老茅哼着小调关上门,坐回外间的茶桌旁。

浑身酸痛的陈杉真的好想继续睡下去,一则因为昨晚雪中狂奔、长谈伤神劳力;二则原本背负的精神压力就大,长年靠饮食控制和高压工作耗损体力养出来的身体,远不如长期锻炼的人。想起昨天的疯狂举动,简直不能相信自己逃离了宿命原本的轨道,想必未婚妻现在已发动了一切可用的关系在找自己吧?想到这里,心里又多了一份愧疚。但就是那么一下,很快被脑海中新娘和岳父大人交叠在一起、带着商人特有的谈判神色的脸所取代。

外间飘来阵阵茶香,陈杉看门上方的挂钟,时间是早上4:50分。老茅仍是在隔壁哼哼哈哈地,唱着古怪的调子。陈杉穿好衣裤,来到外间把窗户开到最大,深吸了一夜大雪后寒冷清爽的空气,身体里有种叫勇气的东西,让他坚定、平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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