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篇 音律（1/2）

夜晚，月朗星稀，好一个清空长夜。

言寄坐在一座小木屋外的躺椅上，悠闲地晃动着木质的摇椅，静静地看着星空与夜晚静谧的森林。

这是一栋分配给联军人类军官的小屋，男人正好不在家，而此刻的屋主一位中年妇女，正安静地站在言寄身后的窗边，仿佛言寄才是这个屋子的主人。

“你说，今天晚上的这个传导仪式每七七四十九天举行一次，由希达族的三位长老和最年轻的族长扉真主持，对么？”言寄用一种几乎是吟唱的语调说着这段平凡的话，这是他最拿手的幻术之一，身后这名妇女此刻完全中了术法，几乎是半梦半醒地回答着言寄的一切问题。

“那么，这个仪式的目的是？”言寄显然十分好奇。

“传导源质之力，先生，在希达族的生命之树倒下后，希达族人无法获得维持生命所必需的源质之力，幸亏了幻术之神基鲁卡美修先生的帮助，从生命之树的根基出提炼出了一颗能够产生源质之力的晶体，我们称作源质之晶，用这颗晶体在七七四十九天一个循环，就能给希达族提供足够的源质能源。”妇女认真地解答着。

“嗯……也就是说，真正的希达之力早已不复存在了，而希达族人正在用这个方法勉强维持生存？”言寄眼睛一亮，明白自己找到了任务的突破口，“也就是说，只要失去了这颗源质之晶，四十九天后，这个移动的森林城市也从此就停止运动了？”

“四十九天只是提供源质能量的周期先生，实际上根据个体的不同，每个希达族人都能在没有源质之力的情况下维持很长的生命，特别是没有树化的那些孩子们，他们对源质之力的依赖是很低的，只是这些已经树化的树木花草，也许不出三个月就会全部枯萎死去，哦……长老们也许时间会长一点……”

“呵呵，长一点？结果是一样的！这个情报真是太有价值了，太有价值了！”言寄几乎无法抑制心中的欣喜，他已经找到了破解联军根基的关键！而且那关键近在咫尺！

这下他心情大好，从躺椅上站起身来，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理了理脸上的狐皮面具。尽管这面具十分透气，但任谁也不喜欢自己脸上长期蒙着这样一个不舒服的东西。

整理完毕，言寄扭过头来，冲站在身后的妇女微微一笑，这笑容却难得地丝毫不带有任何虚情假意。

他是一个对周围一切细微事物都很敏感的人，从他对声音的掌握和幻术的热情就能看出来，他甚至对自己所有行动的对象和目标都有仔细的挑选和斟酌，就如眼前这座木屋，还有这个中了幻术的妇女。

这是一座十分普通的木屋，但却给言寄很熟悉的感觉，因为自己家里就有这么一座木屋，建在庞大宅院的一角，尽管宅院奢华无比，但言寄却对角落里那栋木屋情有独钟。

是的，那间安静得没有任何杂声的偏僻木屋，正是言寄小时候玩耍和感受声音的地方，而自己最爱的母亲，也是在这里手把手教起小言寄打鼓，还告诉小言寄音乐的秘密。言寄就是在这里，了解了音律的魅力。

然而母亲并不快乐，偌大的一个家，只有这件小木屋是母亲最喜欢来的，母亲说，那栋大房子不属于他，因为房子的主人父亲，几乎从没有回过家。

是的，赤剑帝国四大家族，白风家族中的幼子，如今的幻术之神基鲁卡美修，那个浪荡的，没有责任感的男人，正是家里的主人，至少名义上是。

母亲，几乎是在一场政治婚姻的安排下，与父亲结合的，尽管母亲是那样深爱着父亲，但是父亲却对母亲没有什么感情，终日游荡在外，更是在救世战争后，自诩为吟游诗人，数十年来从未回过家。言寄是在母亲的抚养下长大成人的，母亲有着世间罕见的美丽容颜，更有着万人嫉妒的才华与智慧，如果不是母亲的教导，自己也不能成为现在的声音幻术师。

但是母亲从未得到父亲的爱，甚至没有得到一个普通人应该得到的关心。

言寄对父亲的恨意，由此而生，当他决定成为幻术师的那一刻起，就决心超越父亲，让全天下人耻笑他，让母亲得到世人应有的尊重。

看着眼前的妇人，言寄很自然地想起了此刻仍在帝都辉夜的母亲，多年来母亲的头发已经开始花白，正与眼前的妇人一般。

“咳咳……多谢你了，这么晚了打扰你不好意思，你可以回屋去休息了。”言寄调动着有节奏的嗓音，声音里透出的精神波动直接传达到了妇人耳中，妇人点了点头，微微一欠身子，静静地走入了屋内，就如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没想到，联军的军营里，也有如此和蔼的阿姨啊。”言寄自嘲地摇了摇头，他知道虽然人是相同的，但是毕竟立场不同，此刻与联军为敌是自己的任务，为了自己的仕途，为了家中母亲，他都必须履行他的任务——让这群乱党覆灭！

森林静静地在月色下移动着，无数生灵在欣赏着这美好的夜晚，等待那激动人心的一刻到来，谁也没有想到在自己的城市里，有一人刚刚燃起了一丝杀意。

“所有人都没有睡，这么晚了，果然大家都在等待参加那个仪式么？人多不好行动……”言寄心中有些担忧，他突然意识到刚才忘了询问妇人，这仪式的具体内容是什么，没理由传导源质能量这样一个生硬的内容能够令如此多的人怀着激动的心情去等待，一定还有某个环节自己遗漏了。

正在思考间，就看到一队联军士兵结伴从旁边路过，他们似乎一个个心潮澎湃的样子，脚步走的很快，显然是在赶去什么地方。更奇的是，尽管走的很急，还是有几人在小声地哼着小曲，而且哼得十分投入。

言寄专注一听，正是白天队伍里那矮人哼的调子，只是比那矮人哼的更纯，没有那么多走音。这样细细一听，这首小调确实有它的特殊之处，言寄不由得也在心里跟着哼了起来，但在几处转折处，调子并没有按照他想的方向变化，不一会，言寄不由皱起眉来，这与他熟知的乐理不合，但他随即又坦然下来，毕竟要说音律，这群粗人比自己可差的远了。

他心中苦笑，自己怎么给这群士兵纠起音律的错误来了，这份对音律的执著，这么多年来原来从未减淡过啊？

也是，如今赤剑境内的音乐，都走得是磅礴大气和贵族优雅的路数，像这样古朴自然的音乐，很久没有听到了。难怪自己有些在意。

言寄为自己解释着，全然没有注意到周围有更多的人往同一个方向赶去，更难得的是，整个森林此刻也停下了脚步，仿佛在等待什么。

突然，一阵清亮的吟唱声打破了夜空的宁静，那声音仿佛来自天外的云层，远远传来，却清晰如同在耳边一般。

“咚——”

“咚——”

紧接着，从森林四面八方响起鼓点一般的击打声，和着那吟唱之音，显得浑厚而凝重，这击打声仿佛无处不在，回荡在林间的暗绿里，将言寄包裹其中。整个森林都开始在缓缓颤动，仿佛每一棵树都是这鼓点的一分子。

这是……森林在唱歌？

言寄瞪大了眼睛，他从未听到过这样音质的乐曲，甚至不知道这音质是由什么物体所发，竟然如此广大而深远？

他闭上眼睛，寻找音源的出处，没想到越是专心听，反而感觉到整个森林都是音源，自己身边的大树，小花小草，都在散发着同一种波动，这些波动形成了音律的共振，也就是那类似鼓点声音的来源。

这是……森林的脉动吗？

言寄心中吃惊，同时也注意到，尽管鼓点的声音越发强烈，遥远的那阵吟唱之音却始终没有淡去，反而越发地清晰起来，言寄几乎要被那绝美的旋律所打动，他难以置信的发现，这正是先前那些战士们口中所哼的曲调，只是这声音太过高绝婉转，那些汉子们只能模仿得其中的万一。这曲子简单却十分曲折，自然而直接打动人心，仿佛神灵调动你内心最深处的某种情感，然后在空气里用这情感编织出最细腻的旋律，每一个音符都击打在心灵的最深处，引起你发自内心的共鸣。

言寄惊艳于歌声的美好，却还没有完全陷入旋律之中，他一边欣赏着，一边顺着那声源而去，一路上那音乐几番婉转的变化，都是恰到好处而令言寄心中暗暗叫绝，他自诩音律的造诣早已登峰造极，但比起这个音乐来，自己那些音乐就如尘世浮躁的烟花一样，美丽却不长久，而此刻耳边这仿佛由大自然所吟唱出的曲调，却仿佛来自永恒的时间尽头，这实在是自己从未接触过的领域。

“咚——咚——咚——”每一个节奏都仿佛击打在人们的心跳上。

不一会，言寄顺着音源来到了傍晚的那片空地，这里似乎比傍晚来得更大一些，此时早已围满了万余人，尽管拥挤，却不显得混乱，每一个人都只是默默地站着，静静地听着。

言寄好不容易在一个比较高的杉木上挤出一小块容身之地，往下望去，立刻看清楚了那声音的源头。

夜晚空地中央的桃花红的更加神秘迷人，在那片盈红之下下，数十名身着绿意的少男少女手拉着手围坐在树干周围，齐声吟唱着。只见他们中间，一位长发少女最是引人注目，她一袭翠青色的长裙，美丽的长发像瀑布一般披散下来，树下只有她一人站得笔直，手中轻轻托着一块蓝色的水晶石，那水晶正散发着淡淡的光，把少女的脸部照得透亮，那美丽的面容显得神圣而洁净，不带有一丝尘世间的气息。

言寄立刻判断出，这名少女就是适才联军首领们提到的扉真，而现在就是他们所说的传导仪式了，源质水晶正在给希达树人传导源质之力。原本以为是一种轮流传递能量的无聊仪式，没想到方式如此特殊，竟然是以这样一种大范围发散能量的方式传导的，言寄心中不由得对希达这个种族产生了少许敬意，耳边回荡的这曲美好的乐曲并不是什么仪式上矫情的点缀，而是一种树人间共同产生的精神震荡所致，他们正全身心地打开自我，把最原始和自然的成分展现出来，而这水晶里的源质之力就以一种范围巨大的发散方式将能量传递给这森林中的每一处花草间，整个过程复杂得难以用语言解释清楚，又简单得只要用心就能体会，这耳边仿若天音的美好旋律，就是这个过程自然而和谐的最好证明。

言寄不由得陶醉在这美好的旋律中，有几次他甚至想要加入到演奏者当中去。而周围的无数联军战士看来也和他有一样的感受，那些粗汉子才不像言寄这样害怕搅乱音乐，已经有人张口唱了起来。

任谁都知道，在欣赏美好音乐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五音不全的人放声搅局，是多么令人愤怒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