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10(2/2)

退人千里的冷艳感减退,另外一种很难形容的生动感取而代之。

谈宴西看着她,一霎默不作声了。

挺乐意看她笑。有种冰消雪融的清喜之感,才叫人意识到她也不过二十来岁。依她的性格,多半是不会撒娇的,被他逗笑,四舍五入也就等于是撒娇了。

谈宴西这一瞬觉得心痒,刚要朝着她走近一步,外头姚妈在喊:“宴西,出来吃饭了!”

姚妈动作利索,不过只是一会工夫,做出来一道小炒黄牛肉,一道香煎豆腐,一碗银鱼莲子汤。

还单给谈宴西做了一碗寿面,里头有个黄澄澄的溏心蛋。

周弥万万没想到是这么家常的一餐饭。

自过来这里,她就在不断修改对他的想象:他不住高楼大厦里冷冰冰的黑白灰公寓,晚餐也不是牛排佐高级红酒。

可因此她明白他为什么来,溶溶灯光下的一碗寿面,他三十年这么吃过来的吧?或许这里才是他所定义的一个“家”,而非住处。

这一顿不知是晚饭是夜宵,周弥不过喝了半碗银鱼汤,她不习惯太晚吃太多东西,且胃口不盛。

谈宴西倒是把一碗面都吃完了。

姚妈陪坐在旁,半侧着身体,一副随时要回厨房干活的架势,但却陪着谈宴西聊了半席的话,问他:“你明天是在哪儿吃饭?”

“不知道。反正我大哥定地方。”

“你跟太太碰头了,千万别又跟她说两句就吵,到底是你自己生日呢,气坏了也是你自己的。”

谈宴西说:“行。”

周弥识趣地没插话,听他俩聊天,能意会七七八八。

想他过年那会儿疲于应对,跑到她那儿躲清净,恐怕也不是没有理由。

谈宴西吃完饭,放了碗筷,漱个口,又去拿烟。

姚妈一记眼神过来,他很识相地笑说:“我出去抽。”

他穿过客厅和门厅,出了大门。

周弥站在客厅里向着走廊里看一眼,外头檐廊的灯光自门洞投进来,落在地板上,昏黄的一道,越往里,颜色被走廊的灯光冲得越浅。

她走过去,在门厅脱了拖鞋,靸上自己的鞋,也走到廊下。

谈宴西站在靠近台阶的地方抽烟,看她一眼。

夜里风冷,她没披着大衣出来,抱着手臂,从他身旁越过去,下了台阶,去看那棵梨花树。

听见叶子里疏疏的风声。

谈宴西是什么时候走到身后的,周弥没发觉,听见他直接出声说:“姚妈有个儿子,十几年前肺癌死的。”

所以见不得他抽烟,但又劝阻不得,只好赶他出去,眼不见为净。

周弥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谈宴西是个和“柔软”一词不很搭的人,但此刻,这个词却莫名从她脑海里闪过。

人非钢筋水泥的身与骨,内心袒露出来,总归有几分柔软吧。

谈宴西没有头尾地说完这句,仰头看一眼,问:“你方才在看什么?”他看她立在树下,那身影很合一个成语,叫茕茕孑立。

“我在看花什么时候会开。”

“等花开了,我再叫你过来?”谈宴西笑问。

周弥又抬头去望一眼,没接他的这句话,转而说道:“你的生日礼物,我能不能先欠着。没想好送你什么。”

她想了好多天了,谈宴西这样富贵泼天的人,能有什么礼物是看得上眼的?最后决定还是暂且就算了。

谈宴西低头去看她,这么默默地注视一会儿,笑说:“又是张空头支票。”

周弥说:“……又?”

来一阵风,簌簌的叶声,周弥被吹得打个寒噤,看谈宴西手里,烟还剩半截,她说:“我先进去了?”

谈宴西看她一眼,她身上只着一件白色的针织衫,修身款式,领口两粒圆形珍珠样的扣子,露出分明的锁骨,身形清瘦,整个人似比一段月光还清薄两分,

他顿了几秒,才说:“好。”

可周弥还没走出半步呢,手臂便被往后一拽。

身后就是树,被谈宴西一推,她肩胛骨抵上去,撞了一下,实有些疼。

她抬头看见谈宴西晦暗不明的目光,声音一紧,低声说:“你不是说好……”

谈宴西声音更低,“反正我说什么,你不也不信?”

言语是多余的。

他一秒钟也没有停顿,随着阴影低下头来。

周弥大脑有一霎的空白,等回过神才伸手去,搂谈宴西的后背。他只穿着略显单薄的衬衫,理应比她冷,手掌挨上去却是微烫的。

像在被什么吞噬,抵抗意志无处可逃。

这个吻无所谓试探或者温柔,碰上她的瞬间就有最充沛的情-欲。

这才是谈宴西。

那个初见就往她靴子里塞钞票的男人,恶劣,漫不经心。

暴烈和征伐也因此顺理成章。

她渴求一点氧气,手掌去推他的力道却约等于无。

缺氧,略微的窒息感,肺里发疼,她因此知道这是真实的。

在这一刻真实地旁观自己一边清醒,又一边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