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紫色(04)(1/2)

绛紫色(04)

让他自己说,恐怕也难以理清,所有一切不知不觉间羁连而成为乱麻。

最初只觉得姜词一朝落难,境遇云泥,让人唏嘘,念及姜明远曾帮过忙,便也不由自主地想伸出援手。

这孩子性格犀利,以往是明艳的花,如今成了一道灼烈的火,开在深渊尽头,让人难以错目……久而久之,也就越发放心不下。

回溯最初的怦然心动,恐怕是雨夜陋居那晚,她脸庞隐于雾气之中,神情怔忡,似暂时卸下了坚硬铠甲,像个普通少女一样茫然无措。

不断回想这一幕,总会让他回忆起葬礼那天的姜词,身影单薄,像道浅淡墨痕,随时将消失于灰白天光之中。

此后,她借着酒劲歪在他怀里,半真半假说着“恐怕今后真要赖着你了”,心里失控似地一颤,有什么偏离轨道,再不复当初。

正好叶篱病重让他有个由头暂时远离,在帝都待了几月,渐而说服自己,当个寻常长辈,或是一棵遮风挡雨的树,一捧烛光,能给她瘠薄的年岁里带去些许慰藉。

可是能狠心铰了自己一头青丝的女孩,哪里能接受这样折中的关怀,她的性格最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生日那次争吵以后,本打算自此了结。

听闻叶篱进重症监护室,他赶去帝都,恰好听说个国际知名的时尚杂志社招聘摄影师,他闲来无聊投了简历,接到面试通知时,才惊觉自己潜意识认定了她一定会考入央美,正为今后方便照顾她铺路。

在帝都的那一次会面,让他本已岌岌可危的立场再次动摇。

回到崇城,有段时间,他常会不自觉开车去霞王洞路——也不敢开自己的车,找刘原换了他那辆大众。

刘原每天开着他的卡宴上下班,简直诚惶诚恐,有次哭丧着脸找他诉苦:“梁哥,我今天听见有几个女编辑议论,说我被你潜规则了……你赶紧把车还给我吧,你这车太贵了,我怕给你擦着碰着。”

车就停在那家沃尔玛的对面,姜词回家必会经过此处。

一则保障她的安全,二则他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这事儿仔细捋一捋。

他一边看,一边想,想了整一个月,再也说服不了自己,便换了个思路,考虑要真往这条道上走,到底是否具备可能性。

世俗的压力自不必说,他父亲是那样老派的人,要听说他找了个十八岁的小姑娘,肯定气得血压升高;陈同勖那关自然也难过,姜词父母双亡,他是老师,凡事都有话语权。

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压力来源于自身。

姜词太年轻了,还未曾领略这世界真正的精彩,未刻骨铭心去爱过一个人……她的生命泰半还是空白,而这份空白意味着未知,意味着不稳定,意味着……如果哪一天她见过更为年轻鲜活有力的生命,意识到自己以往视野的局限,也许会毫不犹豫抛弃自己最初的选择。

——如果真的出现了这样的结局,他能坦然接受吗?

能够眼睁睁看着到手的稀世珍宝,悄然落入他人之手,而毫无怨怼,真诚祝福吗?

而最可怕在于,他不知道这事儿会在多久之后发生,三年,五年,还是十年?

许尽欢抬头盯着他,“……所以,你是抱着随时可能被她抛弃的心情在跟她谈恋爱?”

梁景行喝了口啤酒,没吭声。

许尽欢哑口无言,“……你这觉悟和境界,我等俗人简直难以望其项背。”

高考失利那晚,最终被姜词激发得忍无可忍,自然也有冲动的原因,可在这之前,他已将所有的问题,像翻面口袋一样,彻彻底底想了个透彻。

爱情这事儿本就像是博彩,多少人输红了眼一无所获,好歹他还能看见一线曙光,赌一把,兴许也就赌对了。

如果不幸输了,自然只好愿赌服输。

可他唯独不能看着姜词在自己视野范围内再受到丁点伤——她不能去理想的学校,已是一桩莫大的遗憾。

许尽欢叹了口气,“你可真是‘老夫聊发少年狂’,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跟十七八的毛头小子一样冲动。”

“我不是冲动。”

许尽欢点头,“对对,你不是冲动,可你这深思熟虑比冲动还他妈恐怖,简直是铁了心为他人作嫁……这些事儿你没跟小姑娘她本人讲过吧?”

“没,”梁景行一支烟抽完,掐了烟蒂,“怕她有心理负担。”

“……”许尽欢简直五体投地,“我说梁景行,你图什么啊?

要过个三五年,小姑娘心野了,跟别的男人跑了,你年逾四十人老珠黄,简直赔得底裤都不剩。”

梁景行只说:“你也别到她跟前多嘴。”

“……我才懒得管你这档子事儿,你简直是个疯子。”

梁景行沉沉地笑一声,这话,他也对姜词说过。

挺好,两个疯子,不疯魔不成活。

“我算是看出来了,从你大学炒股敢赌上所有身家这事儿就知道,你平日里看似四平八稳持重可靠,实际上就是个不要命的赌徒。”

梁景行煞有介事地纠正:“命还是要的。”

许尽欢又气又笑,“……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就这么办,没经验,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算一步。”

“可你这心理包袱也太重了,跟戴着镣铐跳广场舞似的。”

梁景行不以为意,“还好,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你就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我说你早年也不是这幅让人窝火的德性啊。”

梁景行笑了笑,不置可否。

许尽欢让老板将桌上的虾壳清理了一下,换了双手套,“你该不是怕姜词走上叶篱这条道吧?”

“跟叶篱没什么关系。”

“不是就行,我怕你想不开——其实有句话我一直没跟你说,叶篱如今都走了,再提起来也没多大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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