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不记得(2/2)

洛洛大笑一声,飞身跃起,挥剑再斩。她浑身都在颤,只有手中的剑依旧稳稳当当。

“铮——嘭!”

“轰——嘭!”

“嘭!嘭!嘭!”

第十七次摔倒的声音重得令李照夜眼角一抖。

“毫无意义。”他寒声道,“我并不心疼,也没有激起任何回忆。你我已是陌路,无谓强求。”

他垂眸看着她。

她像破布口袋一样瘫在地上,一身灵力彻底耗空,身躯不自觉地痉挛,视线已然涣散。

即便到了这个地步,她仍然捏着剑柄没放。

“看啊,”她喃喃自语,“太仪剑,不过如此,一般一般。”

李照夜薄唇微抿。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唇色淡极,染上血迹的容颜有种刺骨的凄美。

失去了攻击能力之后,她像一朵花,在泥地里无害地盛放。

脆弱而美好。

他蹲下.身看自己曾经的未婚妻,声线不禁稍微温和了一些:“你在跟谁说话?”

洛洛慢吞吞转动无神的眼睛,许久才落到他身上,她的视线没有焦点,看着他,却又没看着他。

茫然的眸中浮起了星星点点笑意。

她笑:“长天。”

风静了一瞬。

李照夜哑然失笑:“我那把,碎掉的剑。”

太仪剑在他掌心一震,散出强大而恐怖的剑息,仿佛也在嗤嗤地笑。

长天算什么东西,它与它,天渊之别。

它并不是看不起长天一个,而是这天下所有的剑,在它面前都是废材。

她这是在替一把破剑打抱不平?

李照夜收了太仪剑,起身,眉眼泛起懒意:“现在可以告诉我顾梦在哪里了?不说也没事,我可以自己找。”

洛洛动了下眼珠,轻声道:“阁楼。”

“行。”李照夜道,“找到她之后,我会送你去问心殿休养。”

洛洛抿唇嗯一声。

他提步越过她身旁。

虽然春色已浓,但她这么躺在冰凉的地上,看起来还是有点可怜。

他的手指在外袍上放了放,终究还是没解下来给她。

就在他垂下手,笑叹着离开的那一瞬间——

一抹近乎无声、角度极其刁钻、杀意收敛得干干净净的剑气,悄然缠上了他。

“怎么……可能……”

身躯僵硬之际,一枚冰冷的剑尖斜着刺进了他的身体。

剧痛来袭!

他疾步退开,掩住腰侧陡然回头!

只见泥一般瘫软在地的洛洛竟抬起了一只手,手中稳稳当当握着剑。

他的血染红了秋水剑尖,正在蜿蜒向剑身流淌。

李照夜瞳仁缩紧。

主人遇袭,太仪剑煞气冲天,在剑鞘中嗡嗡鸣震。

洛洛这下是真是没力气了。

她的手臂噗通一下摔在身侧,长剑脱手,铛啷落在一旁。

她笑:“我赢。”

*

“住——住手——给我住手!”

清虚真君太阳穴一阵刺痛。

面对这两个相爱相杀的徒弟,老父亲心累得想死,恨不得甩手躺到洛洛的旁边,撂挑子不干了。

躺是不可能躺的。

清虚真君拖着疲惫如老牛的身躯,一手一个,把这对伤病号拎回了问心殿。

东侧殿关一个,西侧殿关一个。

家丑不可外扬,老父亲苦哈哈坐到正殿门槛上,盯着草木傀人熬药汤。

“苦、苦、苦钱子,还有黄连,给我放!死劲儿往里头放!再放!放啊!都给我往里塞!药不死这两个讨债鬼!”

第一道药汁黑浓如膏。

清虚真君犹豫片刻,选择把它端给伤势更严重一些的大徒弟。

“你说说你,你说说你,居然能被洛洛捅了腰子!”清虚真君指指点点,“一身本事都喂狗了?说出去不得把人活活笑死!”

李照夜脸色难看。

他刚入元婴尚未稳固,又是伤,又是刺激,差点儿没原地跌了个大境界。

“小小年纪,如此阴损!”李照夜咬着牙,接过清虚真君手里的药汤一口闷下,“……噗咳咳咳!”

想吐出来,被清虚真君一道灵力封口。

李照夜:“……”

一刻钟之后,总算幽幽回过神来。

他转头看了看封死的门窗,嗤一笑:“她干出这事,你还要偏心护着,替她瞒下?”

清虚真君望天,挤出三道抬头纹。

“嗐,这才多大点事儿!”老父亲叹气,“你是不记得,自己从前都怎么护犊子!”

*

东侧殿。

洛洛爬不起来,硬生生被师父灌进了一大碗药汤。

“苦咳咳……苦!”

“苦就对了,给我好好长记性!”清虚真君心很累,“谁家好人捅自己师兄的腰子?谁教你的,啊?为师能这么教?”

洛洛苦得五官皱成一团:“不是师父,你这药怎么回事?”

清虚真君竖起两根手指头:“这是第二道了,你大师兄喝的第一道。你有多苦,他只更苦——怎么样,气是不是顺多了?”

洛洛:“……师父你真会安慰人。”

清虚真君轻哼。

“师父。”洛洛道,“你看我今日,以弱胜强。”

清虚真君一口老气差点儿没喘过来:“你还嘚瑟上了?”

洛洛认真道:“不是嘚瑟,是谋略。我先是大开大阖地砍他,让他习惯我的攻势,然后故意在每一剑里带上怒意和杀意,他渐渐被我带偏,以为我只是单纯在泄愤。待他彻底轻敌,以为我再无反击之力时,我换了个全然不同的手法,出其不意捅了他。”

清虚真君:“……”

原来他徒弟不是缺心眼,而是心眼都没用在正事……不对,打架才是正事。

“你呀……”

“师父。”洛洛睁大一双无辜的眼睛,“打不过就偷袭,李照夜教我的。”

清虚真君哈一声,眼角微抽:“可以可以,教会徒弟,打死师父。”

洛洛双眼明亮:“师父,你以为我每次趴地上,李照夜为什么都要拿剑指我鼻子?他防我偷袭呢!”

清虚真君好一阵无语:“看来这小子如今真是把脑子给丢了。”

“师父!”洛洛又叫他。

清虚一个哆嗦:“说,你说。”

洛洛轻轻晃了晃左手。

腕间心缘魂印上,不知何时抹上了另一道血痕,眼下已经干涸。

“这是他的魂血,腰子里捅出来的。”洛洛的眼睛亮得惊人,“我对他的魂血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不是李照夜,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