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1/2)

连漾的头又开始疼了。

不是钝痛,也非刺疼,而是跟有人拿了把烧红的铁杵在搅她脑子似的。

若只是疼倒还好,去找药阁的医师开几副丹药就行了。

可偏偏每次头疼发作,她的脑中总会涌现出一些陌生的画面。

比如这会儿,她竟在画面中看见自己蜷缩在戒律堂里——

乌云团聚,偶有闪电划过,将阴森铁黑的戒律堂映得惨白。

画面中的她满背鞭痕,新伤压旧伤,几近溃烂,一些伤重的地方甚而露出白骨,月白色的宗服被淤血染得透黑。

她连哭都没力气了,但身体却在不受控地痉挛着。

而她面前,站了两个人。

一男一女。

女人瞧着冰肌玉骨,一身荼白衣裙,端的清冷。

男人则手握挂着倒刺的戒鞭。淋漓鲜血顺着鞭子滴下,聚成一团血洼。

她半昏半醒地哭咽求情,可那男人不仅没放过她,反而往戒鞭里注入了强大的灵力,再才高抬而起。

最后一鞭,对准了她的脸。

戒鞭落下,那尖锐的疼痛不光烧在脸上,还生扎进了眼睛里。

恰时,画面猝然中断。

连漾惊醒,衣衫被冷汗浸湿。

头痛逐渐好转,可她的身体还在轻打着摆子,仿佛那戒鞭的的确确落在了身上。

“漾漾,漾漾?”

头顶落下温声呼唤。

连漾眨了几下眼,等冷汗顺着眼皮儿掉落在石桌上了,才迟缓抬头。

甫一看清眼前的人,她的心便跟着往下一坠。

不为别的,只因眼前站着的,正是刚刚画面中重伤她的男人。

也是她的大师兄——万剑宗大长老的座下首徒,管衡。

与画面中戾气冲天的样子不同,目下,他神情里满是温和笑意。

一双眸子狭长,尾部稍挑,眉眼不喜不怒,只见温柔。

连漾看得愣神。

这太荒谬了。

打从她十二年前进万剑宗,就很少见过管衡发火,更别说是那样重罚她。

那副模样,用可怕二字形容也不为过,与恶鬼无异。

而且,她根本不认识师兄护着的那女人。

可不光是今天,最近这段日子,她常断断续续地“看见”一些画面——

寒冬腊月,同门师友把她一人弃在危险恐怖的魔窟里,她被突然出现的魔界少主一剑穿心,爬回万剑宗时只剩了一口气。

宗门大比,师父给她丢了把坑坑洼洼的破剑,让她挨个儿单挑其他宗门的弟子,赢是赢了,但好不容易炼成的内丹被戳了个稀碎,差点走火入魔。

七夕乞巧,她鼓足勇气约管衡见面。管衡放她鸽子不说,还要冷着脸羞辱她自作多情,不守本分。

……

总而言之,大多数场景里,她都惨的一批。

不光如此,这些片段中全都有同一个陌生女人的身影,同门和师兄针对她,也多是为了那白衣女子。

将她丢下,是因为冲出魔窟的保命符只剩了一张,要留给那女子用。

让她拿破剑去比赛,是因为那白衣女子想要她的剑,她没给,大长老动了怒,有意拿破剑羞辱她。

管衡放她鸽子,也是因为那白衣女子。

可关键是,连漾根本就没见过那人啊!

小半月下来,她已经被那些狗血剧情给虐懵了。

她觉得,要是继续这样下去,她准得疯。

见她垂头不语,管衡稍凝了笑,问:“漾漾,怎么了?”

连漾回过神。

她缓怔片刻,才松开了攥得死紧的剑柄,收剑回鞘。

“没什么。”她倚靠着凉亭旁的长椅坐下,“就是刚练完剑,有些累。”

这处是万剑宗第一峰的峰头,她常在这儿练剑。

管衡便不疑有他,温笑着夸她:“漾漾向来刻苦,也天赋过人,只是身体更为重要。”

要是放在以前听见这些话,连漾准高兴得耳根染红。

毕竟她很喜欢温润如玉的大师兄。

她四岁进宗,是大师兄一直对她照顾有加,她才能这么快适应修士的生活。

刚进宗时,她身子骨弱,也是师兄和大长老,拿着珍贵丹药养好了她的身体。

可在那些陌生的画面中,无论她被虐成什么样,是断了腿还是胳膊,长老他们也会拿最好的药材和法术养好她的伤。

仿佛在意的不是她,而是她这具身体。

意识到这点后,藏在心里没说的热忱喜欢,就也像是浸了凉水似的,渐渐冷了下来。

“师兄说笑了。”连漾面上不显,甚而还带着笑,“倒是师兄,您来这儿是……?”

管衡常在晚上练剑,很少这么早登峰。

管衡在她对面坐下,忽问:“你可知你应师姐明日就要回来?”

连漾点头:“听褚师兄说过了。”

她没见过这位应师姐,但听同门聊起过她。

据说是已陨落的前宗主的女儿,修为同管衡一样,也有百年之久。

有仙人之姿,性子也清冷疏远如莲中仙,堪称完美。

只可惜十多年前被妖魔打伤,一直在药谷闭关休养。

管衡轻声道:“观镜虽出了关,但身体仍未好全。漾漾,你虽是师妹,也应多加照应。”

连漾点头。

这是自然。

病美人姐姐,谁不心疼?

“自观镜走后,万剑宗收了几批弟子,但仅有你被师父收在座下,日后与她不免常有来往。”管衡拿出一本崭新的弟子簿册,放于桌上,“明日大宴后,你将这册子送去观镜院里,也好见见你应师姐。”

连漾正打算起身去拿册子。

但还没站起,她就顿住了。

等等!

她的脑中陡然冒出了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

“师兄,”她眉心一跳,依着记忆中陌生女子的打扮,假借了郑师姐的名头问,“听郑师姐说,应师姐向来爱素净打扮?”

“嗯。”管衡轻应了一声,笑意渐深,“观镜素来爱着白。”

连漾呼吸渐紧,又道:“郑师姐还说,应师姐最爱的便是那柄姜花样式的玉簪。”

“那是宗主送与她的及笄礼。”管衡鲜少提起往事,眉眼间沉着不常见的怀念,“观镜是个念旧的性子。”

全对上了!

猜想逐步验证,可连漾却高兴不起来。

她现在可能知道,常见着的那白衣女子是谁了。

她正要问得更详细,以便确定猜想,可还没开口,一阵熟悉的疼痛就又冲上了头顶。

连漾痛苦闭眼,暗骂了一句。

又来了!

陌生的画面逐渐在脑海中成形。

这回,连漾被千斤重的长锁链拴住了四肢,锁在常用来举行宴会的大殿里。

她身前的人倒也眼熟:正是管衡和应观镜。

他俩衣冠楚楚,可她却身着破烂宗服,狼狈地匍匐在地,筋骨也全断了,气只出不进。

管衡提了把玄色长剑,一如往日般温和,只是说出的话却让人心惊胆战。

“漾漾,万剑宗护你十多年,你也当知恩图报。”

他将剑尖搭在了她的心口处,声音很轻。

“待师父来了,便会取你灵脉。放心,不会痛。”

话音落下,他身旁的应观镜上前。

“连师妹,还要多谢你的灵脉了。”

她说着感谢的话,压下的斜睨却冷淡轻蔑,视她如任人宰割的蝼蚁。

连漾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剑尖朝她心口刺去,注入的灵力有如电流。

“不——!”

随着剑尖没入心口,画面也开始快速破碎,可那疼痛太真实,连漾忍不住痛呼出声。

见她忽然躬低了背,按着脑袋痛叫,管衡稍怔,遂去扶她。

“漾漾?”

连漾抬头,见是管衡,瞳仁一缩,下意识就打开那手。

她后退几步,眼含警惕。

她从未这样疏远过自己,面对这近似忤逆的信号,管衡轻拧了眉,问:“怎么了?”

这回,语气里竟沉了些不耐。

饶是还未完全清醒,连漾也听出了那丝不耐。

不安逐渐扩大,她并未表现。

她竭力压住颤抖,说:“应是这些天天冷,吹得有些头疼。”

管衡垂下眼睫。

已过金秋,的确是风渐大了。

转瞬间,他就又恢复了温柔模样。

“既然头疼,那便好好歇着,改日练剑也不迟。”

连漾勉强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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