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四回 惊魂(1/2)
苏子惋惜的一叹:“可惜了,川谷,你见过鲲么。”
川谷摇摇头:“未成人形的,我没见过。”
“我见过。”一直闷声不响挑着鱼刺的空青淡淡开口,用手比划了一下,笑道:“我见过,大概有,有,总之川谷这里最大的锅,一锅也是炖不下的。”
随着朱红宫门重重关上,扬起一阵呛人的轻尘,落葵跌坐在地上,掩住口鼻。良久,她才缓过神来,借着窗缝中透进来的光亮,隐约可见这处破败的宫室窗下,坐着个女子,娇俏喜人。
落葵想起这一日情景,她原本和苏子在山间抓野味儿,却被青黛抓了回来,遂苦笑着叹了一叹:“看来这里便是九重天了罢,你将苏子如何了。”
青黛捏着帕子轻笑道:“他是死是活皆是被你所累,怨不得旁人。”
落葵抑制住眸底的水雾,咬牙道:“若是苏子有事,我定与你不死不休。”
青黛刻意压低清亮娇俏的声音,自鼻中溢出一丝冷哼:“不死不休,也得看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罢。姐姐常说你聪慧,但是再如何聪慧,落在此处,也只能任人摆布。”
她执了帕子,按了按鼻翼上的粉,掩住口鼻轻咳了一声,沉声道:“我倒是小瞧了你,你果真厉害,不单单让太子殿下娶了你,你竟还怀了他的骨肉。”她勾起落葵的下巴,厌弃的唾了一口,冷笑道:“你是什么个下贱蹄子,竟敢勾引了太子殿下。”转瞬却又笑道:“不对,你可不是什么下贱蹄子,你可正经是当年南帝的轮回转世。”
此言一出,落葵陡然怔住,惊得喉头发紧,南帝两个字在她脑中划开血淋淋的口子,些许斑驳的过往一幕幕闪现,却又极快的湮灭在脑海深处,她一脸茫然,那些过往,似乎只是旁人的,与她毫不相关,可心间的痛却是真是存在的,一阵儿紧过一阵儿,痛的她冷汗淋漓,面色发白。
青黛仍旧抚着她的面庞,极轻极淡的笑着,笑中寒意凛凛:“只可惜,你如今只是个凡人,当年姐姐争不过你,因为你是南帝,如今你成了个凡人,姐姐竟仍争不过你,着实可笑。”
落葵毫无惧色的迎上她的冷眸,轻嗤一声:“她争不过我,并非因为我是什么人,南帝也好,凡人也罢,她是凤族帝姬又如何,空青心中没有她,她便什么也不是。”
青黛冷笑着抚上她的小腹,落葵如触电般的一颤,手护上小腹,急忙躲闪,她轻笑起来:“怎么,怕了,真难为你,还有怕的时候,你放心,我不会要了这孩子的命,我还指着这孩子,要了你的命。”她陡然站起身,直直望着落葵的双眸,瞧着那双惊恐的眸中倒出她的身影,冷然道:“你敢怀了太子殿下的骨肉,便要做好灰飞烟灭的打算。你说的没错,姐姐是不敢杀了你,但我敢,不过你一个凡人竟怀了仙者骨肉,生产之时便是九死一生,能保的孩子一命已是万幸,十有八九皆是母子俱亡,灰飞烟灭,彻底断了轮回之路。这下可是省了我不少事,我自然不会容你重回仙班,去坏姐姐的事。”
薄寒袭身,如寒冬里的冷冽北风,宫室破败,窗纸已被风撕扯出细长的裂缝,暮色四合里,晚风乍起,自窗缝中袭了进来,一阵阵扑上落葵的身上,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原来九重天上的寒意并不比凡间宫里的要少上几分。她死死克制住眸中的惊诧和心底的惧怕,按住颤抖的指尖,口中如常道:“空青既然敢让我怀上他的骨肉,自然有法子保住我们母子,他是我的夫,我自然我信得过他。”
青黛俯身轻笑:“不错,但太子殿下却不敢让你想起你的前世,不敢让你重回仙班,你不知道罢,在你的前世中,他是如何伤你深重,你又是如何恨他,情愿自我了断,都不愿再与他相见,可笑啊,你如今竟如此信他,可你信错了他。你不必盼着他会来救你,他领兵出征去了,即便现在知道此事,也是赶不回来的。”
她勾起落葵的下巴,续道:“太子殿下这万年来,耗费了过半的仙气养护你的神魂灯,耗费了过半的神魂之力去找你,使得自己神魂大损,伤及本源,他每施展一次追魂术,便会痛苦难当,如今,我便要你也尝尝这种伤及神魂的痛苦,如此,才算是与他生死一体,永不背弃,是不是。”
落葵尚未来得及多想什么,只觉眼前金光闪现,绕着她转了个圈,只一个呼吸间便钻进她的身体,她颤抖的愈发厉害,那种痛,仿佛是将心一片片撕裂开,再一片片揉碎,揉成粉末。神魂,神魂是什么东西,她并不知道,只觉五内俱焚,百骸皆痛,连每一口呼吸,都夹杂着抽痛的冷气。
她勉力抬了抬眼帘儿,窗外那仅剩的光亮被黑暗完全吞噬,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见到明日晨起的阳光。
一身又一身的汗缓缓渗出来,浸透了衣衫,再被晚风轻拂,毛孔猛然一缩,将那满身满心的疼痛包裹的更紧,她咬着牙忍着不发出一声呻吟,亦没落下一滴泪来,只勉力睁着眼睛,维持着自己最后一丝清明。
青黛抬起她的下巴,细长的指甲在她脸颊上来回滑动,一阵阵寒意令人汗毛倒竖,喋喋笑道:“你倒是骨头硬,没有一声求饶。”
满头的冷汗滑落,落葵连抬起手拭去的力气都没有了,任由它缓缓落下,迷了双眸,只能咬着牙颤抖道:“你总归不会放过我,求不求饶有什么不同。不过,空青迟早都是会回来的,我只盼着你在做这桩事时,已为自己想好了退路。”
青黛陡然退了一步,转瞬却又冷冷笑起来:“太子殿下给姐姐的心痛,我都悉数还在你的身上,他看了你的痛,心里只怕会更痛,说起来我还算是赚了,退路。”她迎向烛火映照下的轻尘,脸庞冷白的不似活人,冷笑一声:“天帝给了他一万年的时间去找你,许他只要你能重回仙班,便让他娶了你,否则便要娶了姐姐,姐姐为了他,耗了万年的青春光阴,如今万年已到,可你仍是个凡人,他也仍不愿迎娶姐姐,伤了姐姐的心,只要能让姐姐往后不再伤心,没有退路有什么要紧的。只要你与太子殿下心里不痛快,我心里便痛快了。”
青黛掐了个诀,落葵心间的金光大盛,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抽痛再度袭来,她只觉眼前那一只烛火渐渐变成一双,又渐渐变成一排,最后朦胧成一片,在震耳的砸门声和一个陌生女子的惊呼声中,昏了过去。
半夏一言不发的领着几个人如风般冲进来,紧紧抱住青黛,再任由他们如风般将落葵抱了出去,毫无阻拦之意。
良久,青黛满头满脸皆是水渍,说不清楚是泪痕还是冷汗,一双眸子毫无神采的瞪着,口中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只差一点点就要成了。”她抱住半夏,来回晃着,急切道:“姐姐,姐姐,你为什么要放他们走,为什么要让泽兰带她走。”
半夏抚着青黛的头发,唇边蕴着冷笑,咬着牙道:“我知道你是心疼我,才对她下这样的毒手,可若她真的死在你的手上,空青雷霆震怒之下,我也保不住你。至于泽兰,这宫里无论泽兰作甚么,都是没人敢拦着她的,谁伤了她半分,天帝便会让那人生不如死,你也知道,凡人有了仙者的孩子,生产之时便是九死一生,如泽兰生母那样生下孩子,灰飞烟灭的已是万幸,最惨的便是如空青之前的侧妃那样母子俱亡。”
“姐姐,即便她真的死了,那也是我的罪过,我受着便是了,只要姐姐能安安稳稳的做这个太子妃就好。”青黛紧紧握着半夏的手,一阵阵抽泣声,皆打在她的身上。
“好了,青黛。你往后不可再如此莽撞了,即便要害人,也不能与旁人留下把柄,你今日已毁了大半她重新结好的神魂之力,她再想重回仙班,便没有这般容易了,我的危机也算是暂且过去了。”半夏替她拭去眼泪,伤痛与冰寒的脸上闪过一丝厉色,当年自己与落葵曾是至交,落葵对空青的芥蒂有多深,有多恨,她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她知道,其实空青是不敢令落葵想起过往的,当年她宁愿自毁元神,也不愿再与他相见,可知误会深重,她若重新想起一切,难保会再次弃空青而去,她在心底冷嗤一声,如此两难,还真是难为他了。只要落葵仍是个凡人,那这太子妃的位子便仍是自己的,若她重回仙班,便会离开空青,那这太子妃的位子更是无人能动了。
青黛摇着半夏的手,轻声问道:“姐姐,若是太子殿下执意不做太子了呢。”
“不做太子,天帝盛怒之下,恐怕会彻底断了落葵的轮回之路,空青怎会看不明白,他不敢冒这个风险。”半夏冷笑起来,一声声盘旋在宫室内,惊起一双双宿鸟。
九重天,天枢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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