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一出一送(1/2)

鸦鸿桥。

雨幕中,一车停在中央,四下马匹拴在林中,十余北山护卫躲在林中避雨。前头便是鸦鸿桥集,因着此时天色尚早,李惟俭一行并未打算在此停留,只待阵雨一停便重新启程。

一马西来,马上骑士一身蓑衣,到得近前飞身下马,到得马车前轻轻扣响。须臾,车门打开,披着蓑衣的吴钟拱手道:“老爷,只在集中买了份三日前的邸报。”

“有就不错了。”李惟俭顺手接过,吩咐道:“你也去避避雨。”

吴钟应声退下,自去寻北山护卫闲谈。李惟俭关了车门,展开那邸报来看,略略扫了一眼,顿时笑将出声。

邸报头一条便是大理寺查知山西煤矿股子募集所得银钱,大半进了忠顺王府邸,圣人大怒,责令忠顺王将募集所得尽数奉还。又因先前并无法令,是以此番圣人不过申斥一番,又严令忠顺王谨守门户,不得再搜刮民脂民膏。

当今圣人可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儿,数百万银钱不知去向,圣人又岂会坐视不理?此番忠顺王吃鸡不成蚀把米,料想定然愤懑不已。

再往后看,却是各地奏疏,言火耗归公一事急切不得,盖因各地差异极大。江浙富庶之地,少收一分也能赚得盆满钵满;云贵偏远之地,加上三分也不够衙门开销的。

李惟俭暗忖,这便是皇权不下县的弊端了。据他所知,如今收税都是县衙户房发了排票,小吏这才领了排票下乡催粮。那小吏大多本乡本土,与士绅大户多有勾连,飞洒、诡寄之事层出不穷。

这田亩总数改易不得,那便在上中下田上做文章。于是乎士绅大户都是劣田,小民百姓多是良田。

如此乾坤挪移,小民所承税赋又岂止三十税一?

倒是新党陈宏谋打算着重新清查田亩,又有意加商税,此议一出便引得朝野哗然,声讨陈宏谋之声不绝于耳,奏疏雪片一般飞向京师。

李惟俭摸着下巴暗忖,这是戳了士绅大户的肺管子了!田亩也就罢了,那才产出几个银钱?且太宗早有定例,严查侵占田土之事,是以江南士绅大户家中田产少有万亩者。

田土少了,自然要从别的营生上找补,于是江南工商海贸繁盛。

好在太宗李过没学朱元璋那般颁个条理万世不易,不然以圣人的心性只怕扛不住源自士绅的压力。

李惟俭思忖了下,好似最好的法子是成立个税警,铸币改两为元,再行分税制?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此事回头儿倒是可以跟老师严希尧言说一番。

邸报后头多是扯皮,扫过几眼李惟俭便将其丢下。

此行乐亭,李惟俭极为满意。新起了三座高炉不说,两座平炉也能日夜不息、还算稳定的生产钢材了。

下一步就是围绕乐亭建造一系列的加工厂。轧钢厂、连铸车间、长材厂、线材厂、板材厂等等,所需设备须得专门设计、建造,以大顺如今的加工能力,估摸着没个一年半载办不成。

想到此节,李惟俭不禁叹息一声,真真儿是任重道远啊。

外间骤雨淅淅沥沥起来,片刻后便彻底停歇。

林中避雨的北山护卫纷纷牵着战马出得林来,吴钟一身蓑衣来报:“老爷,可要在前方歇息?”

李惟俭摇头道:“买些吃食就走,近来多雨,迟了怕是赶不及回京师。”

吴钟应下,当先开路,引着一行人等进得集子,买了些肉包子、酱驴肉,分发与众人。那北山护卫也不用下马吃喝,一边吃喝一边骑马而行。过得鸦鸿桥,前方山高林密,道路蜿蜒。

一北山护卫掏出鲜肉喂食了肩头海东青,呼喝吩咐,那海东青‘唳’的一声冲天而起。绕着山林盘旋不休,忽而又鸣啼起来。

那护卫皱了皱眉,紧忙追上吴钟道:“前头有人。”

吴钟勒马,探手抓向白蜡杆,问道:“有多少?”

那护卫仰头看着海东青,点算了好半晌才道:“十個往上。”

吴钟嘿然道:“荒山野岭,哪儿来这么多人?咱们这是撞上剪径强梁了。”

说话间朝后摆手,一众护卫纷纷摘下身上背负的短弓,又装上速射箭匣。吴钟兜转回来,到得马车前道:“老爷,前头怕是有强梁。”

“打发了就是。”

“是。”

吴钟领命回返,点出三骑,随着其先行开道。这会子李惟俭开了车门,遥遥便见四骑隐于道路尽头,须臾,忽而听得‘砰砰砰’之声稀疏作响,李惟俭顿时变色:“有火铳?”

眨眼便见三骑自尽头兜转回来,那吴钟勒马喝道:“不知哪儿来的火铳,不过五六支,随我兜转回去,杀他个措手不及!”

当下又有几名护卫追上,十余骑张弓搭箭,须臾便在林中厮杀起来。

李惟俭先是略略松了口气,继而心下一凛,暗道了声不好。护卫都被吴钟叫走了,自己身边儿可就剩下个车夫了。

李惟俭探手摸向腰间,便在此时,耳听得闷哼一声,那车辕上的车夫应声而倒,落在车下。旋即自林中奔出二人,一人手持红缨枪,一人手持雁翎刀,后者嚷道:“擒贼先擒王,先将这官儿擒了,转头儿再去搭救弟兄们!”

前者附和一声,二人转瞬到得近前。便见李惟俭自腰间摸出一物,对准二人。那当先手持单刀的知道厉害,紧忙缩身闪避:“有火铳!”

砰——

硝烟弥漫,那手持红缨枪的胸口中弹,惨叫一声跪伏在地。

“狗官!”手持单刀的汉子睚眦欲裂,叫道:“俺将你劈了!”

却见李惟俭手中火铳依旧不曾放下,那汉子道:“你这火铳是单管的,还能打出两发不成?”

李惟俭认真点点头:“还真能。”

“死到临头还敢哄俺——”

砰——砰砰砰!

“咳咳——”李惟俭扇了扇马车里的硝烟,看着那汉子死不瞑目倒地气绝,一边厢自腰间又掏出一并手铳,一边厢嘟囔道:“这年头说真话都没人信了,真是人心不古啊。”

话是这般说,他面上警惕,自马车上跳下来。略略瞥了眼,那车夫喉头中了飞镖,眼见活不成了。

前方飞来两骑,却是吴钟与一名护卫。转瞬到得近前,吴钟飞身落马,抬手就要结果胸口中弹那贼子。

李惟俭忙道:“留活口,问问什么来头。”

吴钟这才停手,转头冲着李惟俭躬身道:“竟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小的——”

“这些回头再说,前头情形如何了?”

吴钟道:“贼人不堪一击,刻下已然溃散,小的让人去捉活口。”

李惟俭点了点头,看向那半死不活的贼人,问道:“临死前好歹报个名号吧?本官内府武备院郎中、竟陵伯李惟俭,你若报了名号,说不得来日还能上史书呢。”

胸口中弹那人张张嘴,脑袋一歪就此气绝。

李惟俭顿时讪讪,只觉白费了口水。

过得一刻,一众护卫果然回返,此番除去一人中弹而亡,余者大多全须全尾。逮了两个活口,吴钟使了手段,上前分筋错骨,只两下那人便吐了口。

吴钟回返,报与李惟俭道:“老爷,这人说他们是什么八卦教的,此番跟着香主来直隶做一番大事。”

“八卦教?”

吴钟本就是山东人,对那八卦教倒是知晓,因是赶忙道:“八卦教在山东广有流传,五年前圣人曾责令山东巡抚清查过,从此八卦教销声匿迹,不想这会子又冒了出来。”

李惟俭收了只剩一发子弹的左轮手枪,纳罕道:“古怪,押回去丢给慎刑司好生审问一番,总觉得此事另有隐情。”

因不知后续是否还有八卦教埋伏,李惟俭等人略略打扫了战场,提着两个活口又再启程。此番只走官道,一路直奔京师回返。

此时,已然是六月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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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

王熙凤梳洗过,又用了早点,正要去王夫人跟前听用,出门便撞见李纨往外走。妯娌俩聚在一处闲话两句,李纨忽而将王熙凤扯到一旁,压低声音道:“我昨儿下晌去了趟东面,专门与秋芳说了。”

王熙凤笑道:“秋芳妹子定然欢喜坏了。”

李纨也道:“喜自然是喜的,只是……我私下问她素日是用红花还是麝香,偏生她支支吾吾半晌没言语,连带着几个丫鬟都红了脸儿。也是古怪,你可知莫非还有什么羞人的法子不成?”

王熙凤探手推搡了下李纨:“大嫂子这话问我?我又问谁去?”

李纨便道:“都是过来人,有何不好言说的?”

王熙凤便乜斜嗔道:“我知道的也不过这两样,顶多再有羊肠、鱼鳔?”

李纨蹙眉道:“那等腌臜物如何用得?”

王熙凤没再言语,每回平儿与贾琏同房,她都掐算着赶上平儿天葵刚过才准,其余时候一概不准。

李纨思量不明白,便道:“罢了,左右不过是小事,我先走一步。”

凤姐笑道:“大嫂子如今担着差事,可不敢怠慢了。快去吧。”

目送李纨远去,凤姐先行到了王夫人跟前听用,眼见并无旁的事,这才回返自己小院儿。

如今贾敬丧事已过,凤姐松快了不少。依着常例,叫过各处婆子、媳妇来吩咐了差事,待临近辰时方才歇息下来。

平儿送来温茶,凤姐捧在手中,任凭小丫鬟丰儿摇着团扇,蹙眉说道:“可算是能稍稍歇歇,近来家中可还有旁的事儿?”

平儿便道:“倒是没旁的,只是三姑娘还在病着。”

“还没好?”

平儿便道:“摊上那般生母,夜里气恼得睡不着,又吹了凉风,这夏日里染了风寒可不容易好,且得一些时日呢。”

王熙凤略略颔首,念及那赵姨娘,顿时想起先前赵姨娘告刁状,说其贪墨了赵姨娘月例的事儿来。

心思转动,凤姐吩咐丰儿道:“你去,将小吉祥儿、小鹊还有环哥儿两个丫鬟一并叫来。”

丰儿应下,手中团扇被平儿接过,随即快步而去。过得半晌,丰儿叫了人来,四个小丫鬟战战兢兢进得厅堂里,齐齐朝着王熙凤屈身一福,道:“见过二奶奶。”

王熙凤‘嗯’了声,目光掠过四个小丫鬟,说道:“这府中月例都是依着成例,一等丫鬟每月一两银子,二等丫鬟一吊钱,三等丫鬟五百钱。

依着规矩,你们四个都是五百钱。只是这钱落在各房手里,才由各房往下发放。各房从无差池,不知怎地,偏到了你们这边就短了一串钱。前头几日太太还专程寻我问了话,我这尽心尽力的,不想临了竟不得好儿!”

四个丫鬟愈发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王熙凤叹了口气,便道:“也罢,既然伱们月例出了差池,那就改改规矩,往后直接从我这里领月例。平儿?”

王熙凤看向平儿,平儿赶忙端了托盘来,内中是整整齐齐的八串钱,一旁还放着账册。

王熙凤笑道:“别愣着了,拿了月例按了手印,就各自散了吧。”

四个丫鬟大喜过望,不迭嚷道:“谢过二奶奶。”

王熙凤摆手笑道:“这钱径直发在你们手里,往后可莫说我克扣你们的了。”

贾环身边儿的俩丫鬟赶忙跪下磕头:“从前是我们错怪了二奶奶,给二奶奶磕头赔罪了。”

当下四个丫鬟按了手印、分了银钱,各自欢天喜地而去。

待人走了,王熙凤乐滋滋暗忖,这回银钱不经赵姨娘之手,看她可敢将发下去的银钱再收上来……没了财权,四个丫鬟又有几分真心愿意听赵姨娘的?

那下毒之事王熙凤可不曾忘却,不着急,待往后一点点儿的磋磨赵姨娘!

喝过一盏茶,眼见临近辰时,王熙凤便道:“探丫头病着,总要去瞧瞧。你去寻些滋补的,提了随我一道儿去瞧瞧。”

平儿应下,转头寻了些铁皮石斛包在油纸包里,随着王熙凤便往大观园而去。

方才进得大观园里,遥遥就听得几个婆子四下说嘴,一惊一乍的,也不知是何事。

王熙凤悄然靠近,就听一婆子道:“……千真万确,我那侄儿往庙里去,正好撞见衙门来过问。说是那马道婆被挂在路边树上,也不知这是得罪了谁。”

又一婆子道:“阿弥陀佛,我瞧那马道婆就不是个好的,整日介招摇撞骗,迟早有这么一遭。”

先前的婆子道:“不是说马道婆那术法极灵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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